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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02-16 10:16 来源:澎湃新闻 记者 沈河西
陈丹燕:施蛰存对我说“第一排脸很红的那个小姑娘好醒醒了”
1978年春天,19岁的陈丹燕成为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大一新生,也就是历史上高考恢复后的第一届大学生,也叫“七七届”。
“当时考上的时候,华东师大还没有恢复。我们分配的时候,入学了,才和上海师大分开。所以一半的同学去了上海师大,一半去了华东师大。”
这里涉及到一段华东师大和上海师大这两所沪上师范院校间的往事。1972年5月,华东师大受“文革”影响与上海师范学院、上海半工半读师范学院、上海教育学院、上海体育学院等校合并,改名为“上海师范大学”。等到1978年,上海师范学院、上海教育学院和上海体育学院相继复校,华东师大才重新独立复校。
1977年高考时,陈丹燕第一志愿是想学历史,第二志愿是中文。但她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是中文系而不是历史系录取了她。就像那个年代大部分考生一样,陈丹燕至今也不知道自己的高考分数,因为恢复高考后第一届考生的高考分数是不直接向考生公布的。关于当年高考的志愿选择、院校和分数,回想起来,陈丹燕至今一脸茫然,“那个时候什么都不懂的”。
当然,相比许多当时正在农村插队落户的同龄人,陈丹燕无疑是幸运的,她是应届生,还没等到轮到她去插队落户的时候,忽然就可以考大学了。
同届入学的学生中的年龄落差也是那个年代才有的景观,在陈丹燕的班上,也是这样。陈丹燕管那些年纪比她大很多的同学叫“大同学”。那年华师大中文系150多人,像她这样十八九岁的中学应届生只有十来个,130多个都是“大同学”。“那一届很多人是大同学。我是应届生,我大哥比我大十岁,我大学的同学是他中学同学。”
在这些大同学面前,陈丹燕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小跟班、跟屁虫。“我们是最小的,所以觉得自己很不灵的,什么都比不上大同学,学得也没他们好,连背英文单词都比我们背得多,连跑八百米也跑不过大同学,就觉得很丢人啊。”
陈丹燕也没觉得这些在“文革”年代虚掷光阴的“大同学”会羡慕这些正当年华的小弟弟小妹妹们,“我认为他们不羡慕我们,他们就觉得我们没用,因为把我们打败了嘛。我现在还觉得他们很了不起。”
在这些同届的大同学里,其中有一位与陈丹燕喜结连理,就是沪上资深报人陈保平。两人在一个英文班,陈保平坐陈丹燕后面。在陈丹燕眼里,像陈保平这样插队落户过的,有一种和学校出来的人不同的社会上的气息。“我从中学到大学,没有经历过他们在社会上吃苦的经历,从来没想过会和这些人一起读书。”
在当时的陈丹燕眼里,这些大同学除了有“学霸”、经历丰富的一面,还有另一面,“我小时候不懂事,就觉得同学有点老,不好看。因为大同学多嘛,胡子都那么硬的,我是从中学出来的,我看到的同学都是少年,所以进了大学看到成年人就觉得不好看。而且很多都是从乡下回来的,裤子打补丁的,我也觉得他们很奇怪。”
但是现在回想起来,陈丹燕觉得大学时候那种追求真理的气氛,非常令人感动。感动是因为有这些追求真理的学生和老师。在陈丹燕心里,那个时候中文系的老师可以用“梦之队”三个字来形容。“现在不会再有了,教我古汉语的是徐中玉,俄苏文学的是王智量,教我唐代文学的是施蛰存,英文的是燕京大学英文系的老师,教我现当代文学的是许杰、钱谷融、王铁仙。王铁仙老师是瞿秋白的侄子。真的是很厉害。”
陈丹燕至今还记得上著名作家、学者施蛰存的唐代文学的场景。那个时候她坐第一排。“我认为我不是一个非常用功的学生。到春天的时候,下午上课,我要睡着的。春天嘛,天很热,脸很红,十九二十岁。然后施蛰存就说,第一排那个脸很红的小姑娘好醒醒了。因为我睡着了。”陈丹燕还记得施蛰存上课喜欢让学生交“质疑卡”,其实就是一张小纸条,因为是大课,不一定每个人都能起来回答问题或问问题,所以施蛰存就让学生们每个人都写一个质疑的小纸片,然后他来回答问题。而那个时候,钟情于西方文学的陈丹燕并不太喜欢唐代文学,因此每次上施蛰存的课,她都很害怕老先生让她站起来回答问题或提问题。
让陈丹燕印象深刻的老师很多,其中一位是著名文学翻译家王智量。在中文系众多课程中,她得分最高的就是王智量的苏俄文学课。
“王老师是非常浪漫的人,课上他会朗诵普希金的诗原文,一大段一大段。因为他以前是‘右派’,吃了很多苦,来上课的时候,就像流放者的归来一样,整个大教室的同学都鼓掌。其实就是对老师命运的同情,现在想想也蛮动人的。王老师到现在还说呢,说你们这些学生爱我,所以我也爱你们啊。”
提到华师大中文系,经常和“华师大中文系作家群”这个词联系在一起,除了陈丹燕,那个年代的华师大中文系还培养出了赵丽宏、王小鹰、戴厚英、格非、唐颖等众多知名作家。在陈丹燕看来,作家群的出现,也和老师们那种自由的、不计功利的思想有关系。
“当时中文系的风气是,最好的学生是去学古典文学批评的,比较不循规蹈矩的是去写作的。但是像徐中玉、钱谷融,他们都不以功名为衡量标准,那个时候对于传统老师的期待是为理想而献身。我们每个进去的同学,入学都要看一部苏联电影叫《乡村女教师》,就是你为你的理想献身。就算写作不那么有学术含金量,但是如果你喜欢写作的话,也是自由的选择,跟这个是有关系的,所以那个时候就是我想干嘛就干嘛。”
对于那个思想解放的年代,陈丹燕非常怀念,“我们是受那个时代的恩惠成长起来的一代人,有很多自己的依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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