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上观新闻 作者:端木昌2017-06-05
我终于全然明白，那高高挂起的大红灯笼，决不只是一种点缀，它以一种特殊的表达方式，述说着一个人的追求以及与这种追求联系在一起的内心，述说着一个人与一个家庭的传奇。
三月风高二月天，乍暖还寒。3月底，我又去了一回老家。几十年漂泊在外，到了满头花白的时候，竟然常常被思乡的情愫缠绵着，原因是那里有我的手足亲情，有我童年的许多记忆。可是，每当真的回到童年生活的地方，回到黄海边那个时时都在变化着的东余小村，却又常常因些许陌生感而生出一种淡淡的感伤来。毕竟，岁月如流，什么都回不到过去了。不过，因为两年前刚去过一回，时间不算长，仿如今昨之间，所以这次回去，视野里的景物依旧，风土依旧，丝毫没有物是人非的那种感觉。
说是回老家，其实就是去姐姐家和弟妹家。那天，走在大弟家的宅前路上，我又看到了那幢熟悉的外墙贴着瓷砖的青瓦楼房。咦，还有大红灯笼！我的眼睛蓦然一亮。来到大弟家的门口，我细细打量着那些高高挂着的大红灯笼，但见楼上楼下，六只腰径大约80多公分的大红灯笼，稳稳地挂在那里；再一看，紧挨着楼房的那个厨房间，门口也挂着两个大红灯笼。那姿态，像是绽放的花朵，又像是在述说着什么，与大门上的春联相映成趣，在明媚的阳光里显得格外喜气，格外祥和。
我见过许多次大红灯笼，在走过天安门城楼前，在盛大节日的街景里，在城隍庙的人海中，在商家喧闹的大门口……而一个乡村民宅，何以挂起这样的大红灯笼？我寻思着。
大弟是一个顽强的跋涉者。如今他70多岁了，一路走来，虽然说不上经历过什么惊涛骇浪，但是说他经历了许多苦难，并不为过。50多年前，“三年困难时期”那会，他坚持读完初中，在家里毫无经济来源的情况下毅然跨入高中的校门。那时，星期天回家，母亲常常特地为他准备好一点炒麦粉，装在小布袋里，让他带去学校，以备饥饿时食用。可是，后来，年轻的母亲竟一病不起，不久就告别了人世。此后，大弟连这样的炒麦粉也没有了。苦难中，他坚持着高中学业。后来，因为那场政治运动，他与许许多多年轻学子一样，只能在跋涉的路上戛然而止。
从苦难中走来，在追求中成就自己；而命运，也似乎总是垂青于这样的追求者，就像上海地铁里的广告语“前行的方向，除了道路，还有内心”“要去的地方，除了未知，还有希望”一样。果然，他先是做小学代课教师，后来考入南通师范，成了自祖辈以来的第一个大学生。再后来，他成了东余中学的教导主任，成了全县最早的几位高级教师中的一个。他是成功的。只是，其间包含了多少艰辛与期待，多少困苦与博弈，即使是经历了那个年代的人，也未必都能想象得出来。
大弟又是一个执著的守望者。从坚守三尺讲台，到守护自己的家园，一头是事业，一头是家庭，他都看得很重。从教几十年，最让他欣慰的是，目睹一群群农村孩子从这里起步，走出农村，走向四面八方。退休后，住在城里的一双儿女一次次让年迈的父母去常住，他总是找个理由推辞，有时候即使去了城里，也只是稍住几日便想着要回东余了。毕竟，那里有他习惯了的生活场景，更有他用心血垒起的家园。
我终于全然明白，那高高挂起的大红灯笼，决不只是一种点缀，它以一种特殊的表达方式，述说着一个人的追求以及与这种追求联系在一起的内心，述说着一个人与一个家庭的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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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6-6 10:55:2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