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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建丰|插队十年——里陂上村杂忆(四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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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5-8-14 18:22:0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夏建丰 上海市知识青年历史文化研究会 2025年08月04日 00:01 上海


  二、摔了个倒栽葱

  里陂上村的男人过了五十岁,许多人就会剃成光头。可是张茂仁不到五十岁,每次剃头师傅来村里,他就要求剃光头,头皮青亮青亮的。他说话有些结巴,我们叫他“结巴子”,他会爽快地应承。若是叫他“野猪咬的”,他便面有愠色。

  茂仁走路有些摇晃,上身摆动较大。他之所以走路摇晃,乃野猪所为。他年轻时参加围猎野猪,持铳守伏在暗处。不意一头成年野猪受了惊,朝他直奔而来。茂仁屏气扣动扳机,那野猪已然中弹,却未击中要害,反而加速冲向茂仁。茂仁手上的铳还没来得及装上第二发打野猪的独子铁弹。他一看大事不妙,只能落荒而逃。野猪追上来,在他屁股上咬了一口,然后突出包围,消失无踪,只留下茂仁在那里撕心裂肺地喊叫。茂仁在床上躺了一个月,从此以后走路摇晃。

  茂仁夫妇和五个孩子挤住在破旧的老屋里,很想再造个新屋,可是按照规定,造新屋不许占用耕地。无奈之下,张茂仁想在紧挨着他老屋后面的屋背岭脚下,挖出一块屋基来。屋背岭是里陂上的来龙岭,事关里陂上村的运气,谁也不赞成茂仁的想法。

  茂仁来找我。我虽然不相信屋背岭和里陂上村的运气有什么关联,但是这么棘手的事情我也很为难。我只有把矛盾上交,和茂仁一起去找大队书记,请大队来决定。结果大队批准了张茂仁造新屋,我自然也因此得罪了一批村民。

  于是茂仁每天天不亮,赶在出早工之前,他带领儿女们在屋背岭劈山挖地基。茂仁的新地基离我的住处不远,那镢铢挖土时发出沉闷的吭吭声,时常会扰乱我的梦境。这是那个时代的施工噪音。

  半年以后,茂仁这位当代新愚公,终于率领着儿女们在红土的屋背岭开出一块三开间的新地基。
  离新地基不远的屋背岭上,有一棵二人才能合抱的大樟树,它有一根直径将近二尺的枝桍,正好伸到茂仁的新地基上空。要是他的新屋造好了,万一有樟树的树枝掉下来砸在屋顶上,会出大事的。

  茂仁又来找我,要我帮他砍掉这大枝桍:“老夏,你会上树,帮我砍了它,给、给你换工分。”

  “找别人吧。为了你能造新屋,我已经得罪了一些人。”我说。

  “我找了,冇人肯帮我。树桍下面造不了新屋,你、你好人做到底吧。”

  我思忖了一会儿,说:“就依你吧,不过砍下的樟树桍要归我。”

  “制得(行/可以/同意)。”

  要砍的大樟树的枝桍离地有五米左右。我在树下先把两架三米长的杉木楼梯用麻绳绑在一起加长,把砍树的斧头用二米长的麻绳吊在楼梯头上,然后慢慢竖起楼梯,靠在大樟树上。我爬上楼梯,拉起吊着的斧头用力一甩,斧头绕过了树桍。我再登上几格楼梯,左手指用力勾住大樟树皮上的缝隙,右手够住那树桍,贴身靠住樟树,手脚一用力,纵身上去了。

  我左手扶住樟树,站在树桍上,里陂上村那些黑黢黢的屋顶就在脚下。不远处有些人已经在田里开始干活,还有些人掮着镢头在田塍上慢吞吞地走。远处一直可以看到南满贯山脚下,鹿冈公社著名的里陂上的圆塅尽收眼底。

  我就近估量着,这大树桍的直径约有二尺,用斧头开的口子至少要有八寸宽,才能最终砍断它。口子的左边离开树干应该有一尺,好容我左脚站立,右脚要站在口子的右面。我想,砍到最后时,依照经验,树桍应该会发出轻微的爆裂声。那时我必须迅速抽回右脚,站到左脚所在的那一尺地方,双手要紧紧抠住樟树,等待那树桍折断时几秒钟的嘎啦啦爆裂声和轰隆隆倒地声。最后再小心地沿着楼梯慢慢下树。

  我弯腰拉起麻绳拴着的那把斧头,小心站稳,开始工作了。咚咚的砍树声可以传出很远。(有时看见一个人在远处砍树,斧头砍下去没声音,斧头举起来才听见咚的一声,很奇怪很好玩。斧头从砍到树再举起来大约一秒钟,所以此人应该距离我们三百多米。)

  我双手执斧,砍一阵要歇一下。抬起头来,我可以看见田里干活的人。有人撑着镢头把,在朝我这边看,还有些人对着我这边指指点点。他们一定听到了咚咚的伐木声,都知道了我正在砍断来龙岭上樟树的枝桍。他们一定在议论纷纷,可惜隔得太远,我听不见。

  过了约一个半小时,我终于听到树桍发出了轻微的爆裂声。我赶紧缩回右脚,紧紧贴住树干。没有动静。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动静。奇怪。

  我沿着树干慢慢蹲下,左手扶住树干,右手单手执斧,试着继续砍。

  单手执斧的力量太小,还是没有动静。

  我站起来,身体的重心尽量往左边靠,右脚轻轻点住口子的右侧,斜着身子,双手执斧砍了起来。

  刚砍了四五下,我只觉得身体一晃,右脚本能地往左边一缩。来不及了。嘎啦啦啦,大树桍往下沉,我手中的斧头脱手飞了出去,双手胡乱在空中挥了三四下,想抓住点什么东西,当然什么也没抓住。

  我的头朝下,眼睛看着大树桍,随着它的轰隆声,我和大树桍几乎是同时落到了地面。我的双手挥舞着,摔了一个倒栽葱。

  我翻身坐起来,呆呆地望着眼前的大树桍。过了一会儿,我站起来活动了一下,周身上下没有异常反应,没事。

  村民周恩绍从干活的田里一路冲上山来,着急地叫道:“老夏,老夏!”

  我跟随着老周的目光,看见右面地上松软的腐殖质上,有一个大约二寸深的圆坑。我知道,那是我的头顶和地面亲密接触的结果。倒栽葱的结局还算圆满。

  然而就在圆坑旁边一尺远,赫然有一个约四寸高的尖利竹桩,正在狰狞地看着我。我和老周都看到了。

  老周大声叫起来:“哪……老夏,你好危险!……你命好大!”

  “……屋背岭是里陂上的来龙岭,事关里陂上村的运气?! ……”想到这里,我的腿脚有些发软了。

  我曾经在张贡茂家里搭伙,就把樟树的大树桍给了他。他第二天就请来木匠,打了一张吃饭用的方桌,那樟木桌面就是大树桍的一部分。

  没过几天,心里不高兴的里陂上村民到大队告状成功,大队派人到张贡茂家,把余下的樟木树桍统统没收了。这些树桍堆在大队部,成了大队干部冬天烤火的材料。这着实让我心疼了一下。真可惜了这些让我头朝地倒栽葱的樟木。

  冬天快过去了,有一天我路过大队部,看见一截最大的樟木树桍还没有烧完,就打趣说:“整个冬天你们用我的这些桍来烤火取暖,省了大队很多钱吧。”不想大队干部笑嘻嘻地说:“我们真是背时,用你的樟树桍烤火,樟油一烤出来,辣得我们连眼珠都睁不开,还直咳嗽,我们就像烟熏的蚊子一样。”

  后来我到公社去,遇见了老是那么笑眯眯的公社管知青的知青办主任,他半真半假地对我说:“夏建丰啊,听说你这次犯错误了。砍了樟树也不告诉我。你要是送给我该有多好,我可以做樟木箱啊,看谁还敢乱说话。”
  贡茂在事后告诉我,当我在帮茂仁砍树时,在田里干活的姓张的村民群情汹汹,他就知道我闯祸了。这也是为什么只有客居在里陂上村的外姓人周恩绍一个人冲上山来看望我的原因。有些姓张的村民真有可能希望我从樟树上掉下来呢。

  贡茂说,他舍不得我送给他的樟木。他在田里干活的时候,已经知道村民们会联合起来,到大队去告我的状。他便抢在前面,迅速打了一张方桌。按理说大队来人应该没收那樟木的桌面。可是除了桌面,打桌子用的杉木都是贡茂很久以前自己花钱买来的。桌子已经打好了,大队来的人无法下手。

  赢弱的驼背老人贡茂,他在村里老是受人欺负,却也能想出这一招,够聪明。

  几十年以后,我在里陂上村张贡茂的儿子张绍生(水根仔)家里,发现那张樟木桌面的方桌还在使用,桌面上依然有两道宽宽的裂缝。那是贡茂当年没等樟木干透,就匆匆忙忙地赶工做方桌所留下的痕迹。

责任编辑:日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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