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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建丰|插队十年——里陂上村杂忆(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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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前天 21:1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原创 夏建丰 上海市知识青年历史文化研究会 2025年03月28日 00:01 上海

  四、入党
  
    1975年暮春的一天中午,鹿冈公社的书记来里陂上找到我,拿出一份表格“啪”地放在桌上,说:“小夏,填表。”我拿起表格一看,吓了一跳,这是一份入党志愿书。我马上放下表格,恭恭敬敬地说:“对不起,我没有写过入党申请书。再说,我们家没有一个人是共产党员……”

  书记打断我的话,一拍桌子,生气地说:“我们还不知道你吗?你不入党谁入党?在我们眼里,你早就是共产党员了。别罗嗦,快填表。”我被书记的威势一下子镇住了,乖乖地收起了那份表格。

  我交了入党志愿书以后,一直没有消息。时间一长,我也就淡忘了。

  有一天,鹿冈公社管知青的知青办主任跑来告诉我,昨天晚上公社党委开会,一共批准了两个人入党,其中一个就是我。我心里很平静,只是好奇地问:“还有一个是谁?”

  “是村前大队的马立平。”

  啊,是她,是她!我心中一阵狂喜。昨天……昨天是什么日子?是1975年的12月13日。

  说起来,父亲本来可以是我家里第一个入党的人。在1960年代的文化革命以前,父亲在工作中有比较重要的发明创造,所以党组织专门找他谈话,希望他能加入共产党。

  可是,父亲是单位里有名的书呆子。在共产党如日中天,很多人都在积极争取入党的时候,父亲居然拒绝入党,理由仅仅是他在旧中国没有参加过任何组织,在新中国也愿意保持无党无派的身份。

  父亲单位的领导比较讲礼貌,没有拍着桌子要父亲入党。(父亲也很胆小,要是单位领导拍桌子,估计他就入党了。)

  因此,父亲到上海市的“政协”去开会,后来又换当闸北区人民代表,都是作为“无党派人士”的代表去参加会议。

  我入党的时候没有预备期,一入党就是正式党员。当时的理由是,批准你入党,就是承认你符合了党员的标准。有预备期的话,在逻辑上是说不通的,难道预备党员和正式党员的标准不一样吗?直到文化革命结束以后,才恢复了预备期的制度。

  我入党以后,找到大队书记,要求交党费。书记说,党费?过一阵子再通知你。

  我问里陂上村里的党员张贤通,他交不交党费。贤通惊讶地说:“党费?党员不就是吃苦受累走在前面,拿好处排在后面吗?什么是党费?”
  过了两个月,大队书记通知我,大队研究过了,党费标准是一个季度交五分钱,从1976年1月开始。

  我这才知道,先锋大队的党员交党费,是从我1975年底入党以后开始的。

  三十八年后,我和马立平坐着陆禹平开的车回到鹿冈。马立平住在高坑村里,摆了五个大圆桌,请乡亲们吃饭。陆禹平趁着酒兴,站起来起哄说:“马老师和夏队长是同一天入党,同一天结婚,太难得了。他们俩今天回高坑,是请大家补吃结婚酒啊。”

  现在,我和马立平已经不是共产党员了,可是我们永远记得1975年的12月13日,那是属于我们俩的特殊纪念日。

  过年过节

  下乡前在上海时,我们所过的重要节日有:春节、国庆节、五一劳动节、六一儿童节,中秋节、端午节,还有其他一些特殊的节日如三八妇女节、八一建军节,等等。
  对里陂上村的村民来说,重要节日只有三个:初夏的过节(端午)、秋天的中秋、以及冬天的过年。

  一、端午裹粽

  里陂上村民的“过节”,专指农历五月初五的端午节。过节最重要的是裹粽子。
  节前数日,家家户户的女孩子挎着扁篱,结伴上到贯前大队那边的山里,在溪水边找到矮小的宽叶青箬竹,采摘裹粽用的青箬叶。

  和我母亲用来包粽子的芦苇叶相比,这青箬叶短而宽,一张叶子就可以裹一只粽子。糯米的处理也不同,雪白的糯米放在碱水里浸涨了,变成了嫩黄色。最具特色的是用来扎粽子的“绳线”:从门前的棕树上砍下一柄大大的绿色的棕树叶,沿叶脉撕成细细的长条,放在火上一燎,撕开后的长条叶片微微卷缩起来,便成了一大把“绳线”,垂在叶柄下面。搬来一块石磨的上扇,放在桌上压住那棕叶的叶柄,再拉过一条长凳坐在对面,就可以开始裹粽子了。

  村民裹粽的样式只有一样——四角粽,内容也只有碱水粽一种。四角粽的裹法比较简单,只见妇女们拿起一张箬叶,弯折成一个圆锥,添上米,再折两折,拉过一根棕叶“绳”饶几下,就成了。箬叶虽比芦苇叶宽,但也只有两寸多点,所以裹好的粽子最多只有鸭蛋那么大。

  待棕叶上的每一根“绳”都绑上了粽子,移开石磨,拎起棕叶的叶柄,下面挂着的二三十个小巧玲珑的四角粽轻轻地晃动着,真像是一件漂亮的艺术品。

  过节以前,村民还会腌制一些鸡蛋和鸭蛋。他们把积存的蛋煮熟了,放在盐水里浸几天,就成了腌蛋,或者叫“腌子”。有一次,村民张梅发拿了几个腌子来,笑着说:“过节了,来,请你们吃‘原子弹’。”在村里,“腌”和“原”同音。

  因为这是煮熟了再腌几天的蛋,只有表层有一点咸味,中间的蛋黄也不会出油。后来,我请村民吃我自己用生鸡蛋腌成的咸蛋,他们尝了以后大为惊讶,世上居然还有这么好吃的腌蛋。

  端午节那天,里陂上村各户人家的大门两旁挂上了采摘来的菖蒲和艾叶,大家喝着平日里的水酒,吃着一年才做一次的碱水粽和腌蛋,过节的气氛使得人人心情舒畅。过节的时候田里的活不多,而天气已经很热了。在糯米里放进碱,裹成的粽子不但吃起来更筋道,而且也不容易馊腐,可以吃上三四天。但是我嫌这粽子的碱味太大,远不如我母亲裹的粽子。

  在上海,我母亲每年端午时节裹粽子的时候,除了四角粽,还有枕头粽和小脚粽。按着内容来分,有白米粽、赤豆粽、明油细沙粽(豆沙粽)和我最喜欢吃的肉粽。母亲用的芦苇叶虽然窄,但是比青竹箬叶长得多,几张芦苇叶拼起来裹成一个粽子,粽子的个头也比里陂上的大多了。感觉上芦苇叶裹的粽子比竹叶裹的粽子更加清香。

  母亲还会在煮粽子的大锅里放上一批鸡蛋,煮出来的“粽子蛋”有一股特别的香味。剥去蛋壳,再薄薄地洒上一点细盐,要比平时吃的茶叶蛋和酱蛋更为鲜美。如果说里陂上的村民给我们吃了‘原子弹’,母亲做的当然是更厉害的“中子弹”了。

  马立平在她插队务农的高坑村里,跟着村民家的女孩子学会了裹粽。如今我们在美国,她还是每年端午会包一堆粽子。在煮粽子的时候,我还是会像母亲那样,放进一批鸡蛋,做出好吃的粽子蛋——“中子弹”。

  端午节的传统,都说是来源于纪念古代楚国的大诗人屈原。江西省可算是古代楚国的腹地,可是里陂上居然没有村民知道“端午节”来源的传说,也没有村民知道屈原是谁。

  也许,他们是“只缘身在此山中”。过节的时候裹粽子,是两千多年来代代相传的古风,是他们趁着夏收大忙前的空隙,打一次牙祭而已,没有必要去追寻它的源头。

  也许,因为里陂上的村民不识字,所以不知道屈原投江的故事。可是,即使不识字,也应该听别人说过故事,村里口口相传的故事还少吗?

  也许,“端午节”的来源只是历朝历代儒家的文人编写出来的一个忠君爱国的传说吧。

  村里有位老者告诉我,端午和中秋之间,还有农历七月十五,官称中元节,俗称鬼节。到了这天,阴间的鬼会来到人间,享受人们的祭祀。若是鬼魂对某户人家不满意,就会利用当空的烈日,让这家的老人中暑而死。

  祭祀鬼魂是被批判的“迷信活动”,所以村民仅是念叨一下七月十五,他们不敢有任何实际的活动。

  多年以后,有位笃信佛教的朋友一脸虔诚地告诉我,七月十五是佛教的大节日,称作盂兰盆节。

  而在上海,这一天是母亲从箱子里翻出衣服来“晒霉”的日子。

  二、中秋杀牛
  
    农历八月十五是“中秋”。中秋就是中秋,如果说“中秋节”,里陂上的村民会搞糊涂的。

  中秋的字面意思是在秋天的中期,夏收已经过去,秋初那炎热的“秋老虎”也不再来了。

  春华秋实,到了中秋时分,菜地里的芋艿已经熟了,可以开挖吃个饱;庭院里的鸡鸭刚刚长成,可以宰杀尝个鲜;酒缸里刚用新糯米酿出的美酒,可以开怀饮个够。

  村民在中秋也会吃上海人所说的月饼,只是他们叫作“中秋饼”。鹿冈商店有自制的中秋饼,一斤有四个(和上海一样),卖六角四分钱,里面的馅心主要是猪油拌冰糖,咬起来嘎嘣嘎嘣响。我每年会买一点中秋饼来补充营养。

  有一年中秋,适逢朋友夏元麟从吉安回鹿冈,经过里陂上。他带来了吉安的中秋饼,一斤才两个,显得特别大,特别新奇,感觉特别像月亮。夏元麟说,吉安还有一斤一个的中秋饼和二斤一个的中秋饼卖呢。

  过端午的时候,村里有时会杀一头猪,每户人家可以分到几斤猪肉来过节。然而到了中秋,要比过节隆重一些,村里最大的事情是杀牛,几乎每年都要杀一头耕牛来庆贺中秋。

  双抢大忙过后,所有的耕牛都疲惫不堪了,尤其是年迈的老牛,常常连路也走不动了。村里共有二十多头耕牛,它们的平均寿命不到二十年,差不多一年可以杀一头。

  可是上级有明文规定,耕牛是重要的生产工具,不准随便宰杀。所以我们先要写报告,说明要宰杀的是一头丧失了耕耘能力的废牛,经过大队和公社盖章批准以后才能宰杀。

  村民杀猪都是在屋内,可是要杀牛那样的大牲畜,必须在露天操作,所以得选一个晴朗的日子才行。好在中秋之前已经是秋高气爽,很少下雨。

  杀牛的那天早上,把牛牵到空地上的木桩边栓好。有年长的村民会说,你看,它已经知道自己的死期到了,在流眼泪呢。围在四周看热闹的人趋前一看,那牛的眼窝下面果然湿漉漉的。

  里陂上的村民可能是受了佛教的影响,认为那些今世造了大孽的人,来世会变成耕牛。耕牛终身辛劳不说,死的时候也不痛快。死后的牛皮做成鼓面,还要遭人捶打。

  村民又说,牛眼看人大,鹅眼看人小。意思是说,牛虽然身躯很大,牛眼也不小,但是从牛眼睛里看出去,人是无比高大,所以牛只能俯首帖耳地听人使唤。而在鹅的眼睛里,人只有鸡那么小,所以鹅会勇敢地扑楞着翅膀,伸长了脖子,嗷嗷地叫着,冲上来啄人。

  吃过早饭,杀牛开始了。先用两根很长的粗麻绳,在牛的两个前蹄和后蹄上方二寸的地方,分别做好活扣。每根麻绳有两个精干的后生掌握着,他们随时准备用力,把牛掀翻。

  主刀的人是村里极有威望的角色。他走上前去,解开了木桩上的牛绳,左手紧紧牵住牛鼻子,右手提着劈柴的斧头。他看准了牛脑壳上,两只牛角根部连线的正中间的部位。据说那里有一块脆骨,一砸就碎。主刀人的右手猛地举起斧头,大喝一声,使出全身的力气,用方形的斧头脑奋力朝那脆骨的部位砸下去。

  不管这一下是不是砸准了,那边四个后生同时用力,把麻绳一拉,牛的前蹄和后蹄分别收紧了。那牛站立不住,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腾起一阵灰雾,在上午的阳光里慢慢散开去。

  四个后生飞快地把四个牛蹄攒在一起捆紧了,让牛蹄朝天。然后用两根直径三寸左右,八尺来长的杉木,分别从两边穿过了牛蹄和牛肚之间的空档。杉木的一头点地,另一头由后生用肩膀使劲掮住,这时的牛是背部着地,不能动弹,也不能叫唤了。

  主刀人搬来了一只木盆,里面有一只碗和一把尖刀。他用刀从牛的下颏正中切开,沿着脖子划开牛皮,一直划到牛的锁骨处,再轻轻地把皮和肉分开,就像外科医生在施行手术。那尖刀沿着锁骨往里一捅,直中牛的心脏,牛血汩汩地涌流到了分开的牛皮和牛肉之间。主刀人放下刀,拿起木盆里的碗,不断地把血舀进木盆里,这就是“牛血旺”,村民俗称牛旺,有红火、兴旺的意思。

  最后是“庖丁解牛”。书上说,庖丁解牛的刀几十年不用磨,是有可能的。牛的骨头缝大概有一到二毫米宽,筋膜很松,主刀人用刀轻轻一插就解开了,真是“游刃有余”。牛身上的肌肉群之间的筋膜更是松薄,好像用手指一勾就能挑开。后生们忙着把解开的牛腿和其他大段的牛肉掮到仓库里过秤,然后用铁钩挂起来。

  生牛肉按人分配,每斤作价八角钱,在年终分配的时候从收入中扣除。可是年迈的耕牛不是专供食用的菜牛,这种牛肉无论煎炒炸煮,都不容易烧烂,牙口差的人根本咬不动。
  我试过几次,找出了一种把老牛肉切片以后炒嫩的办法。关键是用木柴把铁锅烧到暗红色,倒入牛肉片,爆炒五六秒钟,立即起锅。

  村民分得的生牛肉是不带骨头的纯肉。村里派人把剩下的牛骨和内脏放在大锅里煮,煮上十来个小时以后,除去了骨头的牛杂碎,就是“牛熟”。牛熟往往是按户分配,每斤还是作价八角钱。我开始不明白,为什么这些牛杂碎和生的纯牛肉是一样价钱。再一想就懂了,一斤生牛肉煮熟以后,只有六两了。一斤牛熟,差不多等于一斤七两的生杂碎呢。

    杀牛的第二天,把牛皮卖给沿陂镇的供销社,可以卖到二十多元钱。最后剩下的牛骨,用碓臼打成了骨粉,作为肥料撒到田里去了。

  有一次,村里在中秋杀牛,由我操起斧头,击打牛脑壳上的那块脆骨。在煮牛熟的时候,我特意翻出那牛的头骨来查验,发现我砸歪了。

  中秋的那天中午,村民全家围坐在一起,桌上的菜肴十分丰盛。刚分得的牛肉切成薄片,加上切碎的红辣椒,炒成了一大碗,闻上去香辣刺激;早晨刚杀的洋鸭切成块状,加上青葱烧熟了,在大碗里堆得冒尖,吃起来鲜嫩可口……

    端起了桌上的酒碗,碗里斟满了鲜香凛爽的美酒,招呼一声:“吃酒!”琼浆玉液顺着喉咙,缓缓流进了肚里,这里的“吃”字应该读成“恰”。随着一阵“恰,恰”声,互相之间先谦让一下,接下来就是大快朵颐的时候了。

    里陂上村民没有中秋赏月的习惯。倒是记得我们住在祠堂里的时候,我和薛志民在某一个中秋节的晚上,突然起兴要到室外去赏月。也许是生活在农村,经常可以看到月亮,当我俩拿着月饼来到祠堂外面时,觉得天上的明月和平时满月的时候一样,丝毫不觉得有什么特别。可能是那年的中秋有点热,在外面没过几分钟,嗡嗡作响的蚊子就赶过来了,它们一点也不照顾知识青年的“小资情调”,直往我们身上扑。我和志民只好拿着没有吃完的月饼,匆匆忙忙地逃回房间,躲进了帐子。

责任编辑:日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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