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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对强奸犯说:“你一直去我女儿屋里干什么,她可是你妹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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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博

发表于 2022-9-11 16:06:2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大家好,我是陈拙。

读今天的故事,请你不要先急着生气。

这是未成年人检察官凌十八经手的一个真实案件。

2019年,凌十八接到一起未成年人性侵案,刚满14岁的女孩小梦,被父亲的朋友性侵,对方已经快四十岁,还是女孩的本家哥哥。

但凌十八第一次见小梦就意识到,对于小梦来说,危险不只来自于依旧逍遥法外的强奸犯,还可能是她的亲生父亲——

很多生于贫困家庭的女孩被性侵后,都会成为父母索要巨额赔偿金的工具。

凌十八尽己所能想要帮助女孩改变命运。

2019年的夏天,女孩小梦和爸爸来到刑警队报警,理由是她在家中被熟人性侵。

嫌疑人是小梦本家的哥哥段朝,快四十岁了。

而小梦刚满十四周岁,放暑假在家。

就在前一天,小梦爸爸亲眼看到段朝坐在小梦的床上,而自己的女儿就在他怀里。

第二天,民警王杰邀请我们介入,开展“一站式询问”。

在刑警队的值班室外,我看到一个女孩和一个中年人。女孩穿了条碎花的裙子,脸庞秀气。

女孩给我的印象很深刻,她是个爱笑的小姑娘,这种感觉,在我面对的其他性侵案件的孩子,几乎没有。

同样印象深刻的还有小梦身边的中年男人,他是标准的大老粗,臊眉搭眼,身材矮胖,下半身是一个到膝盖的短裤,脚上穿着陈旧的拖鞋。

一件看不出颜色的T恤抓在手里,光着粗得像个冬瓜的上身,我的眼神忍不住闪了一下。

虽然我见惯了基层群众不擅长与人打交道的那种笨拙感,但是对于眼前的中年男人,我还是觉得辣眼睛。

这样的装扮本来在农村很常见,可要出门办事,一般人都会穿着齐整一些。比如我爸爸也是农村人,但有重视的事情,还会挑看起来质感不错的衣服穿,甚至还会穿上皮鞋。

直觉告诉我,这就是小梦和她的爸爸。

这对父女,让我的脑海里立马浮现出另外一个案子——

女儿被邻居性侵,父亲尊严扫地,只想拿到巨额赔偿。

即使女儿精神状态堪忧,他也毫不关心,耽误了心理治疗的最佳时机。我再一次见到那个女儿时,她已经疯了,又哭又笑。

因为贫穷,另一个父亲只能看到眼前的得失,却葬送了孩子的未来。

我以为悲剧又要重演。

小梦有两点让我感到奇怪。

她很爱笑,就算是这个时候了,仍然笑着对我。

另一点就是她和父亲很疏离。

这种十几岁的女孩来到刑警队往往会比较胆怯,更依赖家长,两人应该挨得近才对。

但我发现小梦一直对父亲保持一定距离。

民警王杰决定先询问小梦,让她坐在刑警队值班室的简易床上,旁边还有我和一个女协警,以及一个律师到场作为合适成年人参加。

我们先是给小梦说不要紧张,介绍国家的法律,包括为什么有女协警还有律师在场。

小梦乖巧地点点头。

王杰开始了询问,顺便记笔录。

我们先是和小梦重点核实了昨天的情况,小梦详细描述了嫌疑人段朝的具体行为。

后来,我们问小梦之前是否有这样的情况,小梦说,这样的事情最早是在五年级开始的,发生过十几次了,有时段朝是拿自己的下体去蹭她的下体,有时只是摸摸。

我一边听,一边去看王杰在笔录上的表述。

性侵案件一般情况下,我们主张当事人怎么说就怎么记录。

比如几岁的孩子常常用“尿尿的地方”去表达下体,那么记笔录时就不能用“下体”去表达,因为这只是我们成年人的表述。

我经常会因为王杰记录的内容和他争辩,这次也不例外。

这次询问中小梦提到,嫌疑人段朝在门外叫门叫了十几声,自己装作没听到,不去开门。

而王杰仅仅表述为“段朝在外边叫门,小梦一直没开门”。

少了细节,便消解掉嫌疑人的难缠,还有女孩试图反抗的意图。

这会影响我们对案情下判断。

王杰还是不愿意麻烦,我就拍了他一下,说你快改吧!看起来两个大人像在斗嘴。

小梦在一旁看着,可能是觉得有趣,勾起唇角笑了,但没出声。

这种笑给我一种很强烈的无辜感。

可当我从她的回答中拼凑出这个案件的大概,又发现,其中有太多不合逻辑的地方。

我迅速在脑海中梳理出了疑点:

小梦第一次遭到性侵后,为什么不求助自己的爸爸?

小梦回答说妈妈在自己三岁的时候就去世了,爸爸对自己很严厉,她不敢和爸爸说,害怕爸爸打她。

这个理由并不是那么成立,拿这一次来说,小梦的爸爸就在家,为什么小梦没有呼救呢?

我们在询问被害人时,会抓住一点反复发问,连性侵的细节也要一一核实,有时我甚至觉得是在逼问,这种情况有的时候会让被害人很无措、害羞。

有的女孩会被我的眼神吓哭。

但我知道,必须以此来固定证据,才能帮她们惩罚坏人。

小梦却全程没有哭,她更多是在沉默。甚至在王杰重申“你就当我们是医生,自己是来看病的,看病你不能对医生隐瞒”的比喻中被逗笑了下。

我盯着小梦,在此之前我就了解到她的家境有困难了,而我也见过一些女孩被钱收买。而小梦从没告诉过大人,会不会真有这类隐情呢?

我不得不问出了这个问题:“段朝是不是会给你钱?”

小梦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她张口:“他给我钱,我没要,但他还是给了。”

段朝让她拿着钱花,别告诉自己的爸爸。前后一共给了有三四百元,小梦把钱都花光了,买了零食和文具。

而小梦的爸爸,从不给她零花钱。

询问性侵的过程从来都是沉重的。

性侵案件大多卡在嫌疑人不认罪,因为证据很薄弱。而小梦最坏的可能是,她被段朝以金钱收买,自愿与他保持这种关系。

自愿与否的问题,我始终问不出口,毕竟这涉及到对女孩的道德感认定。

王杰按照我们的分析,到村里取证,分别调取到了小梦的两个玩伴的证言。

我们不得不探究这个残忍的真相。

小梦的两个朋友说,她们从没听过小梦的任何倾诉,好像这件事从没发生过。

她俩也经常去小梦家里玩,总见到段朝,前后有十几次,其中几次段朝确实也给过小梦钱。

但她们也清楚地记得,有一次段朝叫门,小梦没开,也不让朋友开。

后来段朝改称找她爸爸有事,小梦就说:“你有事打电话吧。”

段朝又借口电话停机,要进家里等,小梦最后屈服了,朋友说小梦当时的表情极为不耐烦。

这个答复至少能让我松口气,说明小梦很可能不是那种自愿用身体换取利益的女孩。

而她可能真的是无法和自己的父亲诉说这些问题。

她说自己三岁的时候,妈妈就去世了,爸爸是当妈又当爹,平时严厉。

小梦说自己上了初中,老师讲了安全教育的知识,就知道这是羞耻的事情。更加不敢跟父亲说了。

她还说段朝是打着找她爸爸的旗号去她家。

她本想着爸爸不在家就不开门,她明明锁上了,对方却还一直叫门,说要找她爸爸。

周围邻居看到还以为小梦没听到,也帮忙一起叫。

她害怕这样影响不好,只能开门,然后又一次被私下侵犯。

曾经帮段朝叫门的邻居也说,如果知道段朝做这种不是人的事,肯定是不会帮忙叫门的。

根据调查,嫌疑人段朝,去小梦家的次数多到没人能数清。

就是因为此人和小梦爸爸的交往密切,小梦爸爸就是他最好的掩护。

两个人既是本家亲戚,又是工友,小梦爸爸靠打零工为生,很多活都是段朝介绍的。

段朝也骚扰过亲戚家的两个闺女,有次被打到指头都脱臼了。

我们拿着这些信息陷入了新的疑惑。

这样一个前科累累的人经常出入自己家,小梦爸爸为什么一点防范都没有?

我回到了检察院,拿到更多材料,也就是小梦父亲的证词。

事发当天上午,小梦父亲接到段朝打来的电话,对方要去他家里玩。

他当时在地里干活,答应了下来。

回家后,他还留段朝在家吃饭,过了一会,他炸完芝麻叶,走到女儿屋门口,看到女儿躺在床上玩手机。

那个瞬间,他发现段朝躺在旁边,左手揽住女儿的腰,右手摸着女儿的胸部。

他说这是干啥呢!

段朝一下子从床上跳下来,说不干啥,说自己就是从床里侧捡个东西。

小梦的父亲当时就愣住了,麻木地走出了屋。

段朝尾随着他一起走了出来,到厨房里给他让烟,他当时没缓过神,说不抽。

他总算明白了,为什么段朝经常打电话问自己在不在家,他也曾感到不正常,就是没多想。他也曾经说过段朝:“你一直去孩子屋干啥,那是你妹妹呢!”

他一直等到段朝走后才缓过来,去问女儿是什么情况。

但是女儿一直没说是什么情况。

到第二天他又问,女儿就吞吞吐吐说,他之前还来过几次呢。

他马上带着女儿来报案了。

如果说单看这个笔录,我还是不明白小梦为何对父亲不言语,为何这个父亲又如此迟钝。

那么在翻看调查卷宗的环节,我终于慢慢接近这个家庭异样的真相。

这对父女太贫穷了。

小梦家里是农村常见的宅院,一个大门,进去后是个尚且铺着泥地的院子。

所有屋子都没有粉刷,只是砖砌墙,也仅仅有扇大门,里面几个卧室都没有装门,小梦的屋子里是一张简陋的床,没有床头。

屋里还摆着一个桌子,上面摆着小梦的学习书籍、生活用品。

小梦的爸爸来我们单位交材料,我又和他随口聊起,小梦的妈妈是三岁的时候去世了吗?

他说其实没死,反而就在隔壁村好好活着。

“我不是太穷了吗?人家后来不跟我了,又嫁了一家,现在人家都又生了好三个孩子了。”

小梦的父母曾经是私奔的情人,但是因为小梦母亲无法忍受一家三口贫困的生活,又跑到了别人家。而村里人都对私奔的行为不齿,称剩下的小梦父亲“为人老赖”,人品不好。

他在冷眼里把小梦养大。

他心疼孩子,却不够细腻:“有时候放学了,别的孩子都出来了,我问她咋不出来?”

可那天明明是小梦负责卫生的值日。

我问他有没有给孩子谈过要保护自己,说到男女那一类的知识。

他觉得这个问题难为情:“俺是当老(爹)的,不是当妈的,疙疙瘩瘩的(体己话)不好说,有些话能说,有些话闺女家这不能说。”

我看着这样鲁莽的父亲,很难说怎么去责怪,但也终于理解小梦,难怪她从小内向,根本不会去告诉父亲自己被欺负了,受委屈了。

她也很少朋友,别人家的孙女想来找小梦玩,都会被自家长辈拦住。

大家嫌弃小梦家穷,而且还有个遭人笑话的,没出息到极点的父亲。

小梦的爸爸不管这些,他把那些看不起自己的人归类为“狗眼看低”。

“不过我也不看他们脸色,咱也是个硬求,咱也不会去上谁家低三下四,咱也不是那种人。咱一辈子说话难听,可咱心里也没求人啥。”

他说话硬,但确实做的事儿也不软。

他这些年独自抚养小梦,辗转附近砖厂干搬运苦工,有时一天能赚一百多,有时一天也就二三十的收入。

每月顶多两千的收入,这就是父女二人全部的经济来源。

小梦初中住校以后,有人让他去城里干活,但是他拒绝了。

他说,如果长期去外地,孩子周末回来了,家里连个人都没有,这也不是事。

小梦脾气其实不小,但懂事,买来的吃的东西会先让爸爸吃。爸爸记得,他去做工,小梦也会准备饭菜,做稀饭,炒土豆,但也只会这两样。

小梦爸爸告诉我,这两样菜,他每天回家就是吃不腻。

但他没想到的是,就算他能每天回家,也无法时时刻刻关注着小梦。那个他所谓的好工友、好亲戚,总来到他安不起房门的屋子里,肆无忌惮地看向女儿的卧室。

他更不会相信这个场景会发生在家里——

这亲戚性侵后,甩给小梦几十块钱,认为这就足够对他女儿的补偿。

再次会见小梦父女时,我能感觉到,眼前这个爸爸明显是爱女儿的。

说完了那些不堪回首的案件细节。

他跟我强调,自己女儿成绩是很好的,在班里老师看得起,也很照顾她。

小梦还是安静地站在一边不吭声。

我告诉小梦:“你要知道还是要好好上学。以后你能找个工作,自己能够养活自己,这个比什么都强。我也是农村出来的,我家里也很穷,但是我一直坚持上学,考上了大学。“

小梦的爸爸赶紧在一旁附和,“我就是给她说要好好学习。”

我鼓励她一定不能放弃上学,这是真心话。

随着越来越多地了解小梦的家庭,我越来越想去更多地关注这个女孩。

一个家庭贫困的女孩,没有妈妈的爱护,只有一个每天手忙脚乱的爸爸,她接下来会怎么样?

我最担心的事儿很快就发生了。

小梦的爸爸告诉我,当天他发现后,想过私了。他可能是要给女儿争取补偿。

但是嫌疑人段朝说自己没钱,然后关机,所以才报案。

我问小梦爸爸,给钱就愿意私了?

他说是。

我就好生气啊,我说你对得起你女儿的名誉吗?

在农村,这种桃色事件传播得很厉害。小梦的童年多少是在旁人的指点中度过的,这个案件爆出来后,她没能得到一个结果,反而突然息事宁人,在村里又会被多少人议论?

很快,小梦和段朝的事情,真的在村子里传开了。

民警王杰,让小梦的爸爸先去证人家,好好打声招呼,等警察上门取证。

小梦的爸爸打电话来说证人都不肯帮忙。

小梦爸爸过去就和这些人有矛盾,又不懂人情世故,肯定是惹怒了对方。

王杰没有办法,协调了村支书,这才找来了这几个证人出面调取证言。

但大多数人的论调都是对小梦家唱衰,有的人早就看不惯小梦爸爸,更是说他要讹钱。

小梦在家不怎么吭声,也不会关心案件的进展,从来不会主动开口问。

据说她爸爸会主动转述案件进展,她就听着,不说话。

真有一天说到是否要私了,她也只是说:“这是你们大人的事,你们说了算吧。”

我突然就很心疼小梦,她能决定什么呢?她什么都决定不了。

我曾经办理的那起案件,也是没有人听孩子的意见,更不关心孩子的感受。最后那个家庭虽然拿到了补偿金,但女儿的神志也不清了。

没过几天,真的有人拿着一沓钱登上小梦家门了。

来人是村支书,大手一挥,说这事他管了。

他提出的条件,是段朝家愿意出一万块钱说和,要小梦家收下,出具谅解书。

小梦爸爸气坏了,给我打了电话。我接起电话,他的口气像是要吵架,但内容却是无奈:“有人劝我别告了,我势单力薄的告不赢。”

我听了后,很气愤,真的是欺负他们家穷吗!

以为一万块对于小梦家来说都是很多的钱,就想骗着小梦她家把谅解书出了吗?

我不知道小梦的爸爸到底是什么样的打算,毕竟在性侵案件中,我见到了很多被害人的父母只是想多要钱。

想到最开始小梦的爸爸就想私了,我压着怒气问道:“你是怎么想的?”

电话中小梦的爸爸回答说:“我觉得肯定不行,一万块不如孩子的名誉钱。”

我突然就觉得心口那口压着的气就消失了。

他又给警察打电话求助,“就算有10万 8万,为了出那口气我也不要!”

那一天,我和警察们都在帮这个父亲出谋划策。

警察在那边教他怎么说,他照着刑警队原话,一句一句跟村支书怼回去。

“一万块钱,连孩子的名誉损失费都不够!”

“你要真敢管,把咨询号给刑警队报过去!”

“你要能管了这事,要人家刑警队要法院公安局弄啥?”

和我复述的时候,他特别神气,说村支书当时就怂了:“兄弟我不敢管了。”

我第一次赞同小梦爸爸:“你别管来说情的谁,即使是村支书也不行,他没有这个权力让你给出谅解书,你记住只有你自己想出了再出,别人都是没有这个权力的。”

小梦爸爸和村支书的梁子从年轻时就结下了。

当年小梦出生后,一家三口过得更是紧巴巴,他想让村里帮忙办低保,遭到拒绝,理由是他还有劳动能力,为什么不能靠双手吃饭?

村支书跟他说,你让老天爷帮你办去吧!

他从此变得爱钻牛角尖,觉得所有人看不起他,有些想法变得极端。

但这一次,我觉得他这个牛角尖值。

小梦爸爸诉求愈发明确且坚定:就是让段朝住监,关在里面别出来。

他曾经也因为冲动进去过,和他同屋的强奸犯被判了18年,所以他的愿望,就是让伤害女儿的人获得同样的惩罚。

案件没判,结果难以确定。

但有一件事我们都可以确定,那就是在小梦十四岁之前,段朝就对她进行过数次性侵。

按照刑法规定,只要嫌疑人明知为不满十四周岁幼女而与之发生关系,不论幼女是否同意,以强奸论处。

所以,这个案件的强奸罪和猥亵儿童罪的罪名是成立的,只是对于小梦十四岁后的行为无法评价在内。

小梦的爸爸脾气又倔又直,他一直有怨念,案件开庭那天没人通知他。

实际上性侵案件本就是非公开审理。

有人来和他打听:“派出所都押着犯人去法庭了,段朝那边家人去了一堆,你为什么没去?”

“我心想法院是有多大的权力,连开庭都能把我漏掉!”

他只能赶去法院,搁走廊门根儿听。

当时我在里面发表公诉意见,“段朝面对一个没有母亲只有父亲的本家妹妹,本应该尽到长兄的关爱和呵护,但是却罔顾人伦对被害人进行侵害,违背公诉良俗,要从重处罚。”

段朝在最后陈述,一直说自己冤枉。

法官撂下一句:“你这样的人如果在以前,死后连祖坟都不能让进的。你好好反思下吧!”

段朝申辩的声音明显弱了下来。

我不知道小梦爸爸是否听到了这里。

尽管案件办理结束,小梦家的情况一直在我脑海里萦绕。

我不知道这个案件会给她留下多大的心理创伤。

但是我知道,只有坚持上学小梦的未来才有可能。而贫困则是她需要面对的第一个难题。

正好,我们市级妇联启动了一个助学项目,让我们单位推荐一些孩子。

我马上将小梦的情况报给了妇联。

妇联需要一些资料,我通知小梦的爸爸过来填写。因为助学的项目要求比较多,比如要学校开具证明,还有去家访,我和小梦的爸爸联系了好几次。

小梦爸爸那臭脾气又上来了,生气问我,到底这钱给不给,这又是去领表格,又是去学校盖章,耽搁人干活呢。

我也没生气,我知道他就是个大老粗,没办法。

我同时还想着怎么给小梦申请司法救济款。

这是国家向无法通过诉讼获得有效赔偿,而生活面临急迫困难的当事人、证人支付的救助金。

我通知小梦的父亲来填写资料,他说自己没有上过学,不会写字。

我说你回去了让女儿给准备吧,申请书也让你女儿给写吧,你签个名就行。

我让他回村里面和乡里面给他开具生活贫困证明,没过多久,他打过来电话,我一接通,就像一个响雷在耳边想起,那大队支书不给我开啊。

然后絮絮叨叨地说自己和对方争吵的过程。

我恨铁不成钢,说你去找人家办事呢,你还和人家吵架。

“你去了先给大队支书递烟,就说家里的情况,尽量让大队支书给你开了吧,如果真的不开了,我再想办法,不行了到时候我找下你们乡里。”

后来,小梦的父亲经常主动给我打电话,每次的内容基本都是向我反馈又和什么人争吵了,跟别人沟通前听我模拟下说辞。

在我的高强度训练下,他对我说话都客气多了。

我想这是把我当成了一种依赖了吧。

司法救济申请下来了,一共是一万四千多。

这笔钱虽然不多,但把小梦的家里外修缮一遍,给小梦的房间添扇门,应该绰绰有余。

小梦爸爸来交银行卡资料的时候,我问他,案件发生后小梦表现如何?有无心理方面的问题?

小梦爸爸说感觉孩子有点压力,就总是玩手机玩游戏,这些事情他一问,小梦就说不想说那么多,他也没问了。

当我问小梦的爸爸,事情发生后,村里人也知道了,有没有人对你们看不起?

他说:“看起看不起对我来说不重要,我自己挣钱自己吃饭,管别人干啥。我对小梦也是这样子说的。”

听到这些话,我觉得也不无道理。

我问他会不会内疚,他说:“我内疚又怎么着,事情都发生了,都是向前看。”

我曾经看过一篇记录,说性侵案件的被害人如果小的时候受过创伤,在14岁以前说出来,可能伤害没有那么深,不容易形成心理疾病。

但如果不说,这种负能量就一直攻击她的内心,终有一天要彻底爆发,要崩溃。

所以案件发生后,我很害怕和当事人联系,我怕听到这些孩子们辍学不上,或者精神失常。

开始写这个案件的时候,我和小梦的爸爸通了一次电话。

只有我自己才知道,我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气才拨通的那通电话。

小梦的爸爸告诉我,小梦今年考上了我们县城的重点高中。真好。

我想起小时候,自己的父亲也是这样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劳作。

但当时父亲一直坚持要能让我念书、让我以后读大学,因为他们相信知识改变命运。

也正因为这样的念头,我才一步步考上大学,考上研究生,通过公务员考试,成为这个案件的承办检察官。

在我的心里,我觉得走出农村、突破草根的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读书。

我在电话里给小梦的爸爸重重地说,必须要读书啊!

小梦的爸爸回我:“我一定要让孩子读书,让她什么都不想。你们给我的司法救济的钱我都没有动,一直在银行里存着,将来小梦上学了再花。”

电话最后,他问还有什么要问的么,挂完电话自己要去做工了。

我不再耽搁,他急匆匆挂了电话去忙了。

小梦爸爸电话里那粗声粗气的话,让我再次想起小梦那张爱笑的脸。

凌十八之前跟我提到过,生在贫困家庭的孩子更危险。

相较于从小生活在城市、更容易获得家长关注的富裕家庭的孩子,这些贫困家长的生活里,没给孩子留太多余地。

他们的全部注意力都在明天要怎么活下去,很难关注到孩子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更难关注到孩子的未来。

但小梦的爸爸让凌十八看到另一种可能性。

凌十八在电话最后,跟小梦爸爸说,我觉得你算是个好爸爸。

他尴尬的笑笑,说无论如何,我把孩子拉扯这么大了,你说我是好爸爸还是赖爸爸。

这是凌十八最受触动的地方。

世界上有群人,虽然他们的生活很艰难,甚至已经无暇思索好坏的标准答案到底是什么,但有一点凌十八敢肯定——

只要是一个爸爸能为孩子做的,无论多难,他们都会拼尽全力。

(文中部分人物系化名)

天才捕手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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