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来源：解放日报 作者：魏斌 日期：2021-09-24
南站站址处逐渐改成了民宅和其他用地，如今只留下“南车站路”等路名。
废墟上的中国娃娃 资料图片
■ 魏斌
今天，如果你上出租车，说要到“上海南站”，司机一定会把你载到沪闵路高架边那个有着巨大圆形钢结构的地方，那是现在的上海南站。
而在84年前，上海南站位于老城厢南门之外。1937年10月4日，美国《生活周刊》刊发了一张题为“日军空袭下的上海南站”的照片，真实记录了侵华日军轰炸上海南火车站的暴行，轰动了国内外。
1 1937年10月4日，这张照片首发于美国的《生活周刊》，说明为“日军空袭下的上海南站”。照片真实记录了侵华日军轰炸上海南火车站的暴行，轰动了国内外新闻界和摄影界，堪称战争题材摄影经典之作。
在我的老明信片藏品中，有一张明信片的图案采用的正是这张照片。这张名为“中国娃娃”的图片主角，是一个在战火中绝望哭泣的孩童。被炸毁的上海南站月台下，这个满身血污的幼儿，坐在轰炸后的废墟上惊惶大哭，强烈的视觉冲击让人过目难忘。
上海南站在哪儿？
今天，如果你上出租车，说要到“上海南站”，司机一定会把你载到沪闵路高架边那个有着巨大圆形钢结构的地方，那是现在的上海南站。而在84年前，上海南站位于老城厢南门之外。
要说这个老上海南站，还得先从上海的铁路说起。
2 上海是中国铁路商业运营的起源地。
1924年陈伯熙在《上海轶事大观》一书中提到“中国之有铁路，固当以上海淞沪一段为起点……其沪站设于北河南路文监师路转角等处”，也就是今天的河南北路、塘沽路交叉路口的南面。
陈伯熙所说的“中国铁路的起点”，指的是1874年底由外商组建吴淞铁路公司开建的淞沪铁路，1876年7月，上海至江湾段通车，其间波折不断。一方面，中国人谴责外商侵犯了中国路权；另一方面，中国人对火车这个新事物还“不明觉厉”，颇有些恐惧。因此，1877年10月20日淞沪铁路完成最后一次运行后，被清政府买断收回，而后就被拆除，“未得善终”。不过，就是这条铁路运营的短短一年时间，让人们见识了火车这个速度奇快的“庞然怪物”。
1894年爆发中日甲午战争，次年签订的丧权辱国的《马关条约》让国人深受刺激。此后全国一片变法维新之声，兴建铁路、发展实业成为变法维新的重要内容。在计划兴建的铁路中，就有沪宁铁路。1897年首先开工的是上海至吴淞段的淞沪铁路。之后，1903年沪宁铁路开工。1906年5月，上海至无锡段通车。1907年，无锡至常州段通车。1908年，沪宁铁路全线通车，紧接着完成了淞沪铁路与沪宁铁路的对接工程。
沪宁铁路建设之际，浙江也不甘落后。1906年，浙江与江苏两省商民共同组成商办铁路公司，开始筹资兴建沪杭甬铁路，也就是从上海到杭州、宁波的铁路。浙江方承建杭州到枫泾段，江苏方承建上海到枫泾段。当时，建造火车站一般都选择商贸活动密集的地方。南市作为上海老城厢所在地，早在清乾隆、嘉庆年间，就被誉为“江海之通津，东南之都会”。火车站的位置选在上海老城厢南门外，看中的就是这一片原本就是地标性区域。
1907年3月，上海到枫泾段开工，1908年11月竣工。1909年6月，江苏段与浙江段接轨，全线设24个车站。沪杭甬铁路全线通车后，上海南火车站正式启用。
南火车站大门朝南，临近今天的中山南路，后门朝北，靠着瞿溪路，占地共275亩。站屋投入大量资金建造，建筑高三层，甚为壮丽，在当时绝对算“豪华版”火车站建筑。站内除宽敞的候车室外，还有售票房、行包房等，另外还设有问讯处、时刻表、公共阅报栏、脚夫搬运行李价目牌等，并备有公众电话。站前有一处广场，广场外排列着人力车等候接送旅客。南火车站在办理客运的同时，也办理部分货运业务，主要运输矿产、粮、棉、煤、油、木柴、茶叶及蚕茧等货物。
在老城厢南门外建造的这座火车站，因与沪宁线起点站南北相对，所以人们称其为“南站”，闸北的沪宁线起点站则被称为“北站”。由于上海南、北两个火车站分别位于南市、闸北，沟通有所不便，1916年12月，在城市西侧修建了沪杭甬铁路与沪宁铁路的连接线（大致位置即今天的轨道交通3号线部分路段），此后，旅客可以任意从北站或南站上车去到杭州等地。
3 据《上海铁路志》记载，南火车站是当时上海的重要交通枢纽，客货运输十分繁忙。其所处地段本来就非常热闹，火车站建成后，周围越发繁荣，黄浦江畔的半淞园每日也是游人如织，一派热闹景象，成为市南胜景。
然而，1937年“八一三”淞沪抗战爆发，位于闸北的北站因处于战区，交通完全断绝，南火车站成了陆路交通的唯一出口。上海及其附近的难民争相出逃，整个南站天天拥挤不堪。岂料，巨大的灾难从天而降。据《南市区志》记录，1937年8月28日下午2时10分，两架日军侦察机引导，两小队6架轰炸机尾随，突然飞至南火车站上空，投炸弹20余枚，当场炸死难民250余人，炸伤500余人！
当时上海《申报》对南火车站被炸惨状做了报道：“……向待车的平民滥掷炸弹，结果死者、伤者达六七百人，状况的凄惨，为空前所未有。”“被炸后的南站，到处是死者的断手残肢；电线、电话线布满街心，密如蜘蛛网；车站储水库被炸得像个蜂窝；铁路的天桥在哀哀哭泣……”上海《立报》对南站被炸的惨状也做了报道：“站屋、天桥及水塔、车房当场被炸毁，同时在站台候车离沪难民均罹于难，死伤达六七百人。死者倒卧于地，伤者转侧呼号，残肢头颅，触目皆是，血流成渠，景象之惨，无以复加。敌机于轰炸之余又投掷硫磺弹多枚，上海南火车站之外扬旗及郑家桥两处，当即着弹起火，延烧甚烈，直至傍晚始行救熄。查南市一带，绝无军事设施，敌机竟横加轰炸，残杀平民，焚烧房屋，此种绝无理性有悖人道举动，实可谓向全人类挑战。”
在日军的轰炸中，南火车站瞬间一片废墟，如今我们还能看到的一些当时记录的影像，其中不少出自摄影师王小亭之手，最出名的就是那张“中国娃娃”。
王小亭1900年出生于北京，曾到美国学习摄影，1925年到万国新闻通讯社成为摄影记者，后受聘于《申报》，同时也为美国米高梅电影公司工作。自1931年“九一八”事变起，王小亭便从事战事摄影。1937年8月那段日子，王小亭每天扛着摄影机、照相机，在上海四处奔走拍摄。8月28日，当王小亭闻讯上海南站被炸，他马上赶往现场拍摄影像资料，由此诞生了“中国娃娃”这张震撼之作。拍摄后，王小亭通过美国军舰，将胶片送到了马尼拉，再由飞机送往纽约。10月4日照片在美国刊发，舆论一片哗然。上海南站远离战区，没有任何军事设施，日军的轰炸完全是针对无辜平民。各国纷纷谴责日军的无耻行径，国际社会对中国人民深表同情。
笔者收藏的这张老明信片是在美国发行的，它的格式面有一大段说明文字，从文字内容来看，这张明信片在当时具有宣传广告募捐的性质。文字下面的落款是：纽约市百老汇大街1790号美国援华联合会。这个美国援华联合会是二战期间美国民间成立的联合组织，当时的第一夫人埃莉诺·罗斯福受邀担任名誉会长。
4 日军炸毁上海南火车站后，又对整个南市地区实施了密集轰炸，结果整个南市成了“死市”。上海沦陷后，日军将上海南站至日晖港之间被炸断的残存铁轨尽数拆除，南火车站的货运业务迁至日晖港站，客运业务则均迁往上海北站。从此，这个上海南站不复存在。
后来，南站站址处逐渐改成了民宅和其他用地，如今只留下“南车站路”（今陆家浜路地铁站附近）等路名，以及“中国娃娃”这样一张记录着侵华日军罪恶暴行的图片。
20世纪90年代，上海将建设新的上海南站的方案提上议事日程，计划在东起柳州路、西至桂林南路、北靠沪闵路、南抵石龙路的地域新建上海铁路南站。2006年7月1日，上海南站正式投入运营。现今这个上海南站占地60公顷，高47米，圆顶直径200多米，总面积5万多平方米。它拥有世界上最大的圆顶透光屋顶，候车大厅可容纳1.6万余人，已成为上海的重要交通枢纽。
位于上海老城厢的上海南火车站已经退出历史舞台，只剩下“南车站路”记录着曾经的兴盛与血泪。南火车站这段充满苦难的历史值得我们长久铭记。
责任编辑：日升
| 
发表于 2021-9-24 15:06:0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