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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8月 来源：选自《春歌秋韵》作者：董建国
自从由军管转为生产建设兵团后，连里的一切规矩都开始效仿正规军了。先是增添了晨跑，天还不亮那牛叫似的起床号声就将你从暖烘烘的被子里拖出来，牵到那小土场上转圈跑。之后废除了饭票，由值日生拎一桶一盆打回食儿来一班人聚在一起吃。饭票时期每顿可有三两菜供选，这时全连只能统一口味。我们连是新建连，远没有营部食堂那深厚的底子，再者每人每月只有十二元的伙食标准，再者繁重的劳作每人每顿要消耗四五个大馒头，所剩的菜金也只能清汤寡水加白菜丝萝卜片了。
春节临近，连里要举办一次会餐。这节日会餐当然也是从正规军那里传承过来的。当初“餐”这字对我们很陌生，因为这餐字多是高级饭店专用，我们称的是“饭”字。晚餐为晚饭，用餐为吃饭，餐厅为饭堂。既然称之为会餐那规格一定不低。
果不然，连里为会餐开始杀猪宰羊，一派大忙。那十几头宝贝猪平日难遇杀身之祸，只有在三夏战役打响之际才会惶惶不可终日。连里那两只小山羊，本来希望它们能子孙满堂，将来像天边的白云一般为连队增添一道风景，可这对山羊一直不见长，像是得了先天性侏儒症，于是“白云计划”宣布撤销。
会餐那天提前收了工。新建的宽大的饭堂雪白的墙壁上贴上了花花绿绿的标语，用竹筐支起的十几架床板就是餐桌了。这是全连第一次聚餐，男男女女围坐在床板前，都很兴奋。这边厢不知谁的一句经典语录引来一阵喝彩，那边厢不知谁出了个怪象引来一片欢笑。等第一道菜端上“桌”时又是一阵欢呼，明亮的餐厅里热热闹闹的，不见了严冬里应有的寒气。
陆陆续续地那“桌”上已积了十多个盆碗。最可气的是那小盆粉条炖肉，因为大家平日吃饭大都用勺不用筷，面对这香喷喷滑溜溜的粉条却无可奈何，于是各种各样的搞怪吃相又引来阵阵欢笑。
冬季的日头落得快，不觉天已黑下来。接着是文艺晚会，开头的器乐合奏将连里所有能出响声的把式都用上了：二胡、柳琴、笛子、手鼓，甚至还有老和尚用的木鱼，稀里哗啦奏了两曲。之后是各班编排的节目，我编的三句半历来是我们班的保留节目，因为这活儿最省事，不用排练，不用背词，将那台词抄好贴在锣鼓镲上趁敲击的空档瞟一眼。锣鼓点一停，来个造型，将刚看到那一句词扯着嗓子一吼，便大功告成。可就这简单的事也让我们班的小兵搞砸了，锣鼓一停，他一个拉弓箭步，左手高擎铜锣，右手鼓槌前伸大喝一声——斗志昂扬。下面那仨字儿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于是只好把手中的铜锣转过来读——阔步迈！大家哄堂大笑，不想这失误反倒增添了舞台效果。
夜渐深，大地像浸在浓浓的墨里，清冷的寒风轻扫着地面上的残雪，在一望无际寂静的旷野上，唯有那饭堂散射着暖暖的灯光撒播着朗朗的欢笑。
自从打春以后，连里的那头大种猪疯长，到过麦的时候已拔到两胯多长，分量也有七八百斤了。那时千斤猪能享受特殊津贴，还会有兽医定期为其体检，并登记造册荣升为名猪之列。连里自然也希望能培养出全师第一头难忘山乡“明星猪”，因此对这厮关怀倍加。
连队只要来了连级以上的干部，连长总是先引客人到猪圈，众多人围着大种猪评头论足，那阵势像是在相亲。
还真有来相亲的。有人托摆渡船上的老大来说情，想为他们家的母猪配种，并答应给酬劳。我们连长没答应：我们的明星怎么能为这几个区区小钱而失节！
奇怪的是芒种一过，这厮突然停止了生长，尽管每日吃特灶还是没见增一点膘。不仅如此，那脾气也变得狂躁起来，每日越出围墙，四处流窜，惹是生非，不是偷吃马厩的料豆，就是把萝卜地拱得一塌糊涂。没法，连里只好派人把猪舍的围墙加高，不想大种猪在外游荡多日，爬坡越坎，蹿房越脊，无所不能。这一人来高的围墙也没能挡得住！而后不知谁出的主意，请铁匠打了一副脚镣，自从戴上了这家伙，大种猪的确老实了几天，高墙下大种猪拖着十多斤的镣铐，眼睛里闪着冷冷的凶光，喉咙里发出滚雷似的声响，那情景十分悲壮。不几日大种猪竟脱开了镣铐越狱逃跑了。于是连长又下了一个毒招：在圈里立了一根木桩，用粗铁链将这厮拴在木桩上。“猪” 隔三日当刮目相看，此猪已非彼猪了，这时的大种猪已练就一身硬功，三天后便再次越狱成功。虽然连里也组织了几次大围捕，但这家伙跑起来飞快，不一会便钻进了“青纱帐”，无奈连里只好作罢，大种猪成了一头名副其实的野猪。
国庆节要到了，按惯例连里要宰头猪筹备节日聚餐，大种猪被列到黑名单的榜首，怎么将其捉拿归案大伙一筹莫展。
我们的副营长是位战争年代身经百战的“老部队”，当初作战威猛，据说曾当过徐向前的警卫员，只是全国解放了，没仗可打，老头儿又不识几个字，便屈就到了农场，这会儿是我们的副营长了。当时这副营长正来我们连视察，一听到要围捕大种猪，顿时双目放光：拿枪备马，看我的！那架势像又回到了战场上。
于是老营长骑马扛枪在前打头阵，我们一干战士手持扁担、木棍杀声震天地朝大种猪在河边玉米地的营地开进。
远远看到那猪在田垄上低头啃玉米，用不屑一顾的眼神瞅了一下挥舞着 50 冲锋枪的营长，继续低头享用它的晚餐。这举动大大激怒了我们的老营长，只见他翻身下马，一个利索的翻滚先占据了有利地形。我们所有的人全停下脚步，只怕使“敌人”受惊而影响营长的战术计划。
营长匍匐前进，离大种猪越来越近，只有最后的十来米了，那猪依旧低着头啃它的玉米。
营长端枪开始瞄准了，眼神儿肯定不如以前了，足足瞄了十分钟。
“啪”，枪终于响了。只见大种猪的半个下巴噌地一下被打飞出去，那厮狂叫一声向玉米地蹿去。
副营长挥枪朝我们大喊：战士们，沿着血迹给我追！！！
大种猪终于被我们降服了，老营长依旧骑马在前，肩扛棍棒的我们紧随其后，再后面是一挂老牛车拉着五花大绑的大种猪，高唱战歌，胜利而归。
多年后黄河的一场大水使那一片猪舍荡然无存，只有那棵当年拴铐大种猪的木桩还在，不过开始朽了。
（未完待续）
责任编辑：日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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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9-2 15:45:1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