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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12-11来源：新民晚报网 作者：黄柏生
□黄柏生
双庆佳日，意外接获熟友老李来电，说他的新居安顿就绪，趁此节庆，邀我作首轮访客，还说他费了不少周折觅到一位我极熟悉却又全陌生了的“出巢朋友”。我乞道其详，他却大卖关子，秘而不宣：“到时候就比你俩谁的记忆更灵光了。”
我被强力磁吸，穿戴一新，尅时急往破谜。按响门铃，房门豁亮处，一位拄着单拐、身躯微弓但个头仍比我高、白发森然的老者，直勾勾地注视着我，突然用力以杖砸地：“‘三只眼’阿黄！”这一叫，我飞速检索，他那标志性的沙哑嗓音立即唤醒记忆：小瘦高个、黑皮刺猬头、老是拖着两行鼻涕，遇生人，手背即手帕；见熟人，鼻涕“嘶溜”一声往里缩，旋即又晶亮垂挂的儿时玩伴！我惊喜交加，大步趋前熊抱：“真想不到，是‘常鼻涕’你呀！”
女眷们对我们两苍头这种另类寒暄，面面相觑，老李却乐不可支，夸我俩记忆真切：近七十年暌违，乍一相见彼此却仍能准确定位。不过，老李嫌我略欠“素养”：“人家老常可曾是正师级，他在任上你敢如此放肆，看不关你禁闭！”老常一听，一脸粲然：“别别别，我可不是旧军阀，哪敢动黄大哥的粗。”不过，他立刻反唇相讥：“拖鼻涕怎么啦，这是穷酸相，总比人家带头在垃圾筒边捡花生米吃文雅些吧？”听得如此曝光丑闻，公然辱我“斯文”却自辩己短，岂能雅量海涵？——儿时，我家弄堂口有两家炒货店，逢年过节生意好，店伙计往往急匆匆把还冒热气的炒货下脚往垃圾筒边一泼了事，其实内中还有不少可供食用的小核桃、花生果、冬米糖，一些家境清寒的孩子见了一阵疯抢，然后待一边去分拣。当时小常个子高、年岁小，缺乏竞争力。我与他比邻而居，唯恐他向我严厉的母亲告发，只要现场有他，辄分而食之。至于“三只眼”则是他起的外号：我六岁时一次不慎从二楼阳台“自由落体”，伤愈后额头留下一横向疤痕。“你还好意思嘲笑我，那时谁在一边吃得满嘴生香？”……
天各一方这么多年的儿时玩伴，一见面就返老还童、赤诚坦率，恰如杜甫所感：“少壮能几时，鬓发各已苍……焉知二十载，重上君子堂。”
进餐时，我仨择一僻静小房，开聊别后的“三国演义”，我专攻的话题是老常的蜕变。稔熟老常行迹的老李说，老常的成长史，真可写一部大书。“他入伍前干过的、经历的艰辛，太沧桑，但是，一句话：他跌倒了，马上站了起来，真是我们的楷模！”为不影响祥和的氛围，我截弯取直，只让老常说说支撑他的“人生指南”。
“是父亲重病时说的故事支撑着我：一位父亲深为自己懦弱无能的独子苦恼，他把儿子送到有名的武功禅师处磨炼造就。半年后，当父亲去‘验收’时，禅师安排他儿子与另一武功高手比试。双方一交手，儿子总是几下就跌倒，然而他倏地站起再战。如此者十多次，弄得青一块紫一块。父亲看得既心疼又羞愧又嘀咕禅师无能。禅师正色地说，‘你只见表面胜负，没有发现你儿子那种倒下去立刻又站起来的勇气和刚毅。’我父亲教导我，那禅师的高明，在于抓住了应对逆境的根本。今后你不可能每战必胜，但你要有处变不惊、顽强抗争、倒下去站起来的刚毅！”
老常以出自娘胎的沙哑嗓音、用自己的历练印证“信念即命运”的真谛。他的“衣锦荣归”还让我连带想起著名的英国小说家约翰·克里西的“刚毅”：他家贫困，未取得大学文凭，也无贵人可攀。他初写稿时，每次寄出的稿件全部被退回，总共收到743张退稿单，但他锲而不舍地站住了，没趴下。他坚定地说，我一旦成功，每一张退稿单的价值就要重新计算。结果，他一生总共写了564本书，4000多万字，远超巴尔扎克。他身高1.78米，而他写的书摞起来，超过2米，著作何止等身！
三人聚，有我师：心不老，春“常”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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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12-12 14:49:3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