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07月03日 稿件来源:解放日报
■ 耿勇
改革开放之初,上海还没有地铁、高架、过江大桥和隧道,市民出行主要的交通工具就是公交车,过江靠摆渡。
那时道路不宽,人多车少,公交线路有限,通行不畅,出门不易。外出挤公交是尴尬和无奈的,上海人要体面斯文,可一旦步入公交车,人挤人,人贴人,在公交车窄小得基本无间隙的空间里,孤傲和矜持是不存在的。
挤公交需要用巧劲,而非蛮力,要尽可能地让窄小有限的车厢的“容人率”最大化。会挤车的高手,在公交车站等车时,就开始做准备活动,像百米赛跑预备阶段。他们总是会迎着来车的方向观望,以便准确判断公交车靠站的地点,抢占有利地形,抓准登车时机。那时的公交车常有一个怪现象:要不姗姗来迟,很久不见车影,要不“轧闹忙”,一来来好几辆。这时候,“行家”都会放弃第一辆,向后跑向第二辆甚至第三辆。
表面看,挤公交是个体力活,其实这当中有不少技术含量,属于“有附加值的产品”。对公交线路熟,又常乘公交的市民上车前就知道自己要坐几站、到哪里下车,上车后就知道该站车厢哪一个位置。为有效地利用空间,凡乘车路线长的人,上车后总往中间挤,下车时提前往车门口挪,边挪动边不停询问前面人是否下车。如别人不下车,大家相互调个位置,如果别人也下车,便跟着别人,不再往前挤挪。
20世纪80年代的夏天,公交车厢温度想低于40摄氏度也难。车厢里不论男女老少都是汗涔涔的。司机头部上方有个揺头的小电扇,电扇吹出的却都是热风。座位坐上去也烫人,挤车人宁肯站着,也不愿落座。一次我回学校,车上人不太多,但座位已满。有人下车,离我不远处空出一座位,一位穿着漂亮连衣裙的姑娘,轻抬玉腿往座位前一挡,但并不落座。我有些纳闷地问她:你不坐?言下之意,你不坐让我坐。姑娘说:“啥人刚(讲)吾不坐,烫不啦?”然后不紧不慢地从包里掏出一把折叠扇,对着空椅子扇了十几下,再轻轻落座,然后扭过头望着窗外,不再搭理我。
挤车讲技巧,开车讲规范。那时,无论是司机还是售票员,或是站里的调度人员,工作认真肯吃苦。55路五角场终点站在我们学校门口,整天车多人多。有时因乘车人多,车门关不上,工作人员就在车门外一个劲地帮乘客往里推挤,直到听到“咚”的一声,车门关上,车子发动起步,大家才松口气。有时实在挤不下,末位乘客又不肯坐下一班车,车门关不上,车“吊”在那里。这时,车下的工作人员气喘吁吁却面带笑容地把末位乘客拉下来。通常这位乘客也有些筋疲力尽,搓搓因拉久铁扶杆而略显泛红的手,苦笑着摇摇头,如同跳高运动员挑战极限失败后的感觉一样。
如今,上海的交通四通八达,人们外出都是“上天入地”,要不入地铁,要不上高架,还有轻轨、磁浮,私家车更是比比皆是,这是当年挤公交车的人们想也不敢想的。挤公交车已成为历史,成为我们茶余饭后谈笑的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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