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寿义 老知青家园 7月15日
往事149--病退(之三)
小张、上海知青也,身高一米有八,玉树临风,潇洒倜傥,兼之能说会道,脑瓜好使,善于来事儿,女知青多慕之。小张亦踌躇满志,颇自负。忽大返城风起云涌,荒友十之走了五六,如鸟兽散,小张急。小张体健、貌端,亦无病。整日抓耳挠腮、食不甘味。荒友告知小张,场部医院张大夫乃“大拿”,“病”与不病,“退”或不退,张大夫唾口睡沫便是钉,一句话,一支笔,家里门槛已被知青踢破矣。小张颔首,若有所息。
越明日、小张去场部,找人打听张大夫住址,暗记之。再明日,小张从马号牵出小白马、套车直奔大豆地而去。天寒地冻,阴风怒号。小张摘皮帽,甩棉袄,仅秋衣,奋力装豆秸。自挑、自装,折腾头半晌,一车豆秸始成。不及吃饭,又扬鞭催马向场部进发。小张赶车对付事儿,小白马负重前行,一路顶风冒雪,苦不堪言。苦撑至场部家属区,小白马全身挂霜,宛如雾淞,气喘如牛,几欲倒下。小张叩张府门,曰“送柴禾来也!”恰张大夫搁家,见雪中送炭,初不知原委,一头雾水。略一搭话,喜出望外。一笔难写两个“张”五百年前一家人,快请进屋喝水。
张足将进而趑趄、口将言而嗫嚅。张大夫何等样人?早已洞察秋毫,哈哈一乐:“小事一件,小事一件!”未出三天,小张“病退”手续,齐。
一车豆秸办“病退”,
“病者”本是健儿郎。
知青、大夫俱欢颜,
可铃白马累够呛。
往事150--病退(四)
1979 年 2 月中旬,我也因“丧失劳动能力”而“病退”回上海。
不是我矫情,不是我得了便宜又卖乖,也不是我“大冷天在野外唠嗑—— 尽说风凉话”,那时候我已经下定决心扎根边疆一辈子、不回上海了!
为啥?
其一,1977 年 2 月,我已调入场部一中充当教员。场部一中的全称是“引龙河农场职工子弟第一中学”。
农场还有个“引龙河二中”,在五分场。场部很尊重知青老师,我也觉得场部的条件不错:场部是农场的中心,麻雀虽小,五脏齐全,有供销社、邮局、照相馆等,还有一座正儿八经的电影院,差不多天天放映电影。当老师的到星期天就休息,还有寒暑假,小日子过得去。平头百姓,还能想咋的?当时一中实行九年制,我教七年级、八年级的英语,偶尔兼教语文。仗着中学时打下的底子和对语言的爱好,加上坚持不辍的自学,我把英语教得有声有色。后来,农场也能收到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英语教学频率,许多学生听了都跟我说:“老师啊,你教我们的英语发音和电台里的是一样一样的啊!”
我在农场还当过主任,是班主任。我担任过七(1)班的副班主任、班主任。七(1)班绝对是“高干子弟班”,农场党委书记、场长、(邮局)局长、(粮食加工)厂长等有头有脸的干部都有子女在这个班。不过我没有家访过,当时也不兴这个。我干得很投入,当年就当选为“农场优秀班主任”。一中、二中,再加上各分场小学校,“农场优秀班主任”一共才十来个。
其二,听说病退回上海的很多人都进了里弄加工组,跟上海老娘儿们混在一起糊纸盒子,七毛(一说九毛)钱一天。二十七八、二十八九岁的人了,你说有啥意思?
我认命了,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了,就留在农场,扎根边疆一辈子。哪里黄土不埋人呢?况且还是北大荒的黑土,它会让我回归大自然更快更好;但也不想找对象,什么苦都让我自己扛吧,再苦也不能苦孩子。
永远忘不了引龙河一中副校长姚柏林,是他代表学校找我谈话,并再三强调:“我不是个人找你谈话,我是代表学校。我们不是撵你走,我们真的欢迎你留下来,一中也需要你这样的知青老师;但为了你个人的前途,我们还是劝你病退算了。上海说啥也比这疙瘩强。”
这样推心置腹的谈话前后一共三次。
话说到这份上,看看原本住满男女知青教师的宿舍几乎只剩下我一个,孑然一身,我也决定“病退”了。姚柏林给了我一张表,很简单的一张表,姓名、性别等,“病情咋写?”我问。姚柏林说写啥都成,就妥了。
临别离开农场,姚柏林说了一句叫我牢记一辈子的话 ——
“我相信你小管,一辈子也不会改变!”
1979 年,我要回上海了,虽然是万般不舍(这不是说瞎话);农场的知青已经所剩无几,与知青人数鼎盛时期相比,没有了热火朝天、没有了喧闹,显得是那么落寞,还有几分凄凉。
开往哈尔滨的列车停靠在北安车站,从车窗望出去,北国边陲小城是那么的熟悉,车站依然熙熙攘攘,远处能望见五大连池的倩影。列车停靠 7 分钟,一会儿又慢慢启动了……
想到十年前第一次到达北安的情景,想到十年间多次到访北安,真是百感交集,看着窗外慢慢移动的北安站台,我的眼睛湿润了,心里默默地说:
再见了,北安!北安,再见了!我一定会再回来……
文章选自《北大荒十年》 来源 “在陋巷的博客” 图片来源网络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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