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寿义 老知青家园 2019-07-12
管寿义,博客名“在陋巷”,原黑龙江省引龙河农场六分场上海知青。九年前开博,专写农场十年生涯中的所见所闻,皆为琐事,却因其视角独特,文笔精妙风趣,迅速在网络上受到关注,尤其在各地知青中反响热烈。如今集二百余篇上博短文的《北大荒十年》、《北大荒十年(续)》已经出版。
今天呈现在大家面前的是从《北大荒十年》一书中挑选出的150篇知青题材小品,真实地还原了知青的生活、知青的所思所想。他对北大荒风土人情、生活场景、农村节气的逼真描绘,让我们重新体味了丰满浓郁生动的北大荒乡间氛围,从中来“管窥”知青生活。
北大荒十年(四)
——有过多少往事,仿佛就在昨天 作者:管寿义
往事91 路沟 · 雪墙
我们站在分场的宿舍前,能看见分场通往场部的公路。
公路往北绵延迤逦经过尾山农场、格球山农场,直至嫩江;往南经过我们分场、场部直奔龙镇而去。平时,我们能远远地看见“大解放”在公路上奔驰,蹦蹦车铆足了劲在公路上颠簸,绿吉普跑起来一溜烟儿,在它的身后,扬起一长串尘土,尘土滚滚。
进入“数九”寒冬的北大荒,千里冰封,万里雪飘。鹅毛大雪、大烟泡、大暴雪,那成了家常便饭,排着班似的轮番上阵,说来就来,恣意肆虐。
冬天的公路上和两侧的路沟里都是积雪。有一次我独自回分场,因为拦不到车,只能走,好在只有八里地。
好不容易后面来了一辆蹦蹦车,我赶紧招手。蹦蹦车比牛车还“牛”,非但没有停下的意思,反而使坏把我往路边逼。你不停就不停呗,干哈要这样,也没招你惹你,难道就仅仅是因为我穿绿棉袄吗?避让不及,我一个趔趄,居然摔到了路沟里!蹦蹦车扬长而去。
厚厚的积雪给人一种假象:好象路沟和公路没多大高差。摔进去才知道沟底距公路面几乎有大半个人的高度,小矬个掉下去都看不见脑瓜,路沟的坡度还挺陡。三九严寒,全副武装人像个笨熊,爬了好几次,眼瞅着要上来了,功亏一篑又滚下沟底。内衣湿了,棉袄棉裤可哪儿都是雪,我有点抓瞎了,心想这回要完,零下三十度,明天人们真的要看到“路有冻死骨”吗?
躺在沟底的雪窝里歇了一会儿,攒攒劲。想到节衣缩食了快半年攒下的 50 元钱掖在枕头里面藏着,还没来得及邮回家孝敬父母。这回要是完了,一个旧枕头指不定就被人拽了!不甘心就这么完了。太窝囊了!要死也得把这 50 元钱邮出去再死!
爬起来走两步,见不远处的沟坡上有几丛枯草、小树枝,铆足了劲,使劲拽着,好不容易才爬了上来!
这条公路曾经有过几天不通车,不为别的,就是因为积雪太厚,两条车辙中间的积雪都高过车的底盘了,你说这车咋开?有司机想撞撞大运,结果车在公路上彻底趴窝,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后来养路工刨冰铲雪,在公路两侧堆起了高高的雪墙,整条公路成了战壕。
又过了几天公路勉强可以通车了,雪墙依旧傲然屹立。我们站在宿舍前只能看见“大解放”露出一丁点驾驶楼,蹦蹦车露出一股黑烟,至于绿吉普,几乎看不到它的身影!
往事92 刨 粪
常听当地干部念叨:“种地不上粪,等于瞎胡混”,“没有大粪臭,哪有饭菜香”,日久天长,我们终于明白了这样一个真理—— 粪是庄稼之本。在农业“八字宪法”中:土、肥、水、种、密、保、管、工,它也稳居“榜眼”的位置,一“人”之下,六“人”之上,可见“庄稼一枝花,全靠粪当家”是当之无愧的!
“农业学大寨”运动如火如荼,大寨人是“天大旱,人大干”,知青是“天大冷,人大干”,室外零下三十五度,连队通知:全连外出刨粪!
原部队营房北面有几处高高隆起的堆,说不清道不明它到底是粪堆还是土堆,反正连队是跟它干上了!
地上是厚厚的积雪,粪堆上的一层积雪厚厚的;老天阴沉着脸,云层又低又厚,时不时的还飘一阵雪花,西北风一阵紧似一阵,天冷得嘎嘎的。
知青一人一把洋镐,哆哆嗦嗦来到粪堆前,连队的指标也下达了:一人一天两个立方!谁干完谁收工!
干吧,两个立方指标搁那儿摆着,不干咋整?
活动活动身子,抡圆了洋镐砸下去,就和砸在石头上一样!虎口震得发麻,黑乎乎的粪堆上仅仅留下一个白点,纹丝不动。再来,第二下看走眼了,砸了个“秃噜”,洋镐在粪堆上划过,一下子“秃噜”到自己脚上,脚上受苦不说,“举起洋镐砸自己的脚”,还成了蠢人,幸好没大事。第三下瞅准了那个白点抡圆了继续砸,一镐、一镐、又一镐,听得出松动的声音了,砸!小粪块四处飞溅,迸在脸上生疼,甚至还飞进了嘴里!没闻到饭菜香,先尝尝大粪臭!讲不清楚什么味儿,呸呸两口,还得接着砸!终于砸下一块,就好像刨得一块狗头金似的,一阵狂喜,赶紧搬到边上堆好。
刨粪不用动员,一是天太冷,零下三十五度,那是闹着玩的吗?不干活能活活冻死!二是有指标,谁干完谁收工,等于“家庭联产承包制”,包产到户了。冲着早一点回宿舍,甩掉棉袄干!工地上一片叮咣叮咣的刨粪声。身上都出汗了,摘下狗皮帽子,像揭了盖的笼屉—— 一股热气!
西北风一吹,出汗的头发立马一片白霜,汗湿的内衣就像一层铁贴在身上!不知是甩开膀子干好,还是捂上棉袄才好,左右为难,欲哭无泪。
到下午一两点钟,见刨下的粪块差不离了,赶紧码粪块。
两个立方,等于两米长、一米宽、一米高。验收大员还真拿尺丈量。码粪块的时候才发现还不够数:好像刨了不老少,一码却发现还缺不老少。年轻,脑袋瓜子还好使,咱也小不溜的干一点“神马军糊弄神马党”的事:大块的垒在外面,搭一个框架,小块的扔在当间,咋一看,挺像够数了。请验收大员屈驾验收,都是荒兄荒妹,承蒙他恩准,高抬贵手,大差不差的通过了!
累惨了,躺在炕上不想动弹。
晚上迷迷糊糊地听到分场匣子里的天气预报:“西伯利亚有一股强冷空气正在南下,黑河地区,明天早晨最低温度,可达零下三十六度”;明天还是刨粪,地点换了,明天“农业学大寨”刨粪要去炸“大院”的围墙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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