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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缘》第一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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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昨天 16:1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婚期定得很快,就选在黄豆丰收之后,彼时家家户户都有了收成,日子相对宽裕些,也能凑出像样的喜宴。新房也简单布置了起来,就在泥墩上三间茅屋中的一间,墙体是用芦苇秆密密麻麻搭建的,透着细密的缝隙,风一吹就会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有人在耳边低语。屋里最显眼的,便是一张简陋的木床,床架有些摇晃,轻轻一碰就会发出“吱呀”的声响,铺着一床粗糙的草席,席子上有几处磨损的痕迹,却擦得干干净净。上面叠放着两床大花棉被,是母亲特意托人买的布料,亲手缝制的,折成长条横卧在床尾,被子上的牡丹图案鲜艳夺目,在昏暗的屋里格外亮眼。两只崭新的枕头并排摆在床头,枕套上绣着简单的红太阳图案,针脚不算精致,却满是心意。这便是新婚的全部家当,没有华丽的装饰,没有贵重的物品,却已是王家能拿出的最好模样。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这样的新房,足以让寻常人家羡慕许久。


婚礼当天,四分场大屁股滩几乎放了假,家家户户都凑过来吃喜酒,沾沾喜气。大人小孩挤在王家门前,说说笑笑,空气中弥漫着饭菜的香味与喜庆的气息。大屁股滩与菜花大队之间隔着一片宽阔的水域,没有旱路相通,接新娘只能靠木船。王立柱特意找了艘宽敞的运输船,把船身打扫得干干净净,舱板上贴满了红彤彤的喜字,有的是剪的,有的是用红纸写的,歪歪扭扭却格外喜庆。船檐上挂着彩色的绸带,随风飘动,远远望去,一派喜庆热闹的模样。船头上几个吹鼓手,拿着大队部的锣鼓唢呐,吹吹打打,声音洪亮,传遍了整个湖面。在当时的农场,能用这样的木船接新娘,已是相当有面子的事,足以让邻里们羡慕许久,王家父母站在岸边,脸上满是骄傲的笑容。
船到菜花大队时,杨荻的宿舍早已聚满了人。她父母早逝,两个哥哥在吴州自顾不暇,日子过得紧巴巴,根本无力赶来农场为她送亲。婚礼的琐事,全靠大队干部做主,知青朋友们帮忙操办,大家你帮我搭把手,凑出了一份简单的仪式感。杨荻的住处是一间简陋的知青房,屋里摆着几张木板床,墙上贴着几张旧报纸,算是唯一的装饰。她换上一身干净的粗布衣裳,是知青朋友特意送给她的,颜色素雅,却洗得干净平整。没有凤冠霞帔,没有金银首饰,只是挽了个整齐的发髻,像现代样板戏里李铁梅挽的髻,用一根简单的木簪固定住,脸上抹了点淡淡的胭脂,是从别的女知青那里借来的,瞬间添了几分气色。看着镜中陌生的自己,她心里五味杂陈,说不上欢喜,也说不上难过,只觉得像一场梦,梦醒了,就成了别人的媳妇,从此再也不是孤身一人,却也从此告别了曾经的自己。


简单的三巡茶、四道果过后,吉时便到了。杨荻提着一个小小的包袱,里面装着几件换洗衣裳,跟着众人踏上了迎亲的木船。船身晃动,她下意识地扶住船舷,低头看着脚下的水波,水面倒映着她的身影,模糊而单薄。围观的农工们看着披红挂绿的大船,听着船上传来的锣鼓喧天声,一个个羡慕得合不拢嘴,嘴里不停念叨着:“这姑娘真是好福气,从糠箩里跳到米箩里了!”“王立柱有福气,娶了这么个漂亮的城里姑娘!” 这些话语飘进杨荻的耳朵里,她只是微微扯了扯嘴角,没有说话。糠箩也好,米箩也罢,对她来说,不过是换了一个地方落脚,日子终究是要自己过的,好不好,只有自己知道。
当地有个老规矩,新娘必须在太阳落山之前赶到新郎家,寓意着往后的日子红红火火,顺顺当当,不会被黑暗笼罩。知青们看了看天色,太阳已经西斜,赶紧催促船工启程。木船缓缓驶离岸边,劈开碧绿的水波,在微风里轻轻荡漾,船桨划动的声音、锣鼓的声音、人们的笑声交织在一起,格外热闹。杨荻坐在船尾,看着菜花大队的身影渐渐远去,心里泛起一丝淡淡的不舍,那是她生活了几月的地方,虽然艰苦,却有一群同道而来的知青朋友,如今走了,不知何时才能再回来。想着想着,船便驶入了大屁股滩的水域,进入金宝河,两岸的芦苇更密,湖水更阔,远处的荒滩一望无际,透着几分苍凉。
正当迎亲船沿着金宝河,朝着分场居民点慢慢靠近时,原本晴朗的天空忽然变了脸。一片厚重的褐色浓云从天边席卷而来,像一块巨大的幕布,瞬间笼罩了整个大屁股滩,阳光被彻底遮挡,天地间骤然暗了下来,仿佛提前进入了黑夜。紧接着,狂风呼啸而至,像一头愤怒的野兽,嘶吼着掠过荒滩与湖面,卷起地上的尘土与枯草,形成一道道巨大的灰柱,在旷野上肆意游走,发出呜呜的声响,让人不寒而栗。宝应湖里的风浪也骤然变大,丈高的巨浪拍打着河岸,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水花溅起数尺高,打湿了船身。从西面飘来的黑云带着刺骨的寒气,顺着金宝河快速蔓延,瞬间就冻得人瑟瑟发抖。沿河的白杨树被狂风压得弯下了腰,枝叶疯狂摆动,有的枝干不堪重负,“咔嚓”一声被拦腰折断,落叶与断枝在风中乱舞,像是在诉说着狂风的威力。
眨眼间,大雷雨便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密密麻麻地砸下来,打在船板上、芦苇上、水面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瞬间就织成了一张巨大的雨帘,模糊了视线。闪电像一把锋利的利剑,劈开阴沉的天空,照亮了浑浊的湖面与萧瑟的荒滩,短暂的光明过后,便是更深的黑暗;震耳欲聋的雷鸣紧随其后,在天地间轰然作响,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震碎,让人心里发慌。此前被秋日闷热蒸发得干渴的大屁股滩,此刻正被疯狂的暴雨肆意冲刷,泥土与雨水混合在一起,汇成一道道泥泞的小溪,顺着地势流淌。在场的老农工们活了大半辈子,都说从未见过这般猛烈的狂风暴雨,一个个吓得脸色发白,赶紧找地方躲避,原本热闹的迎亲队伍瞬间被打散,宾客们纷纷往家里跑,有的甚至来不及跑,只能躲在芦苇丛里,任凭雨水浇透全身。
只剩下迎亲船上的王立柱与杨荻,孤零零地暴露在狂风暴雨中。船上没有搭建遮雨的棚子,两人来不及躲闪,很快就被淋成了落汤鸡,浑身的衣裳紧紧贴在身上,冷得瑟瑟发抖。杨荻的头发被雨水打湿并散开了,黏在脸颊与脖颈上,胭脂早已被冲刷干净,露出苍白的脸色,嘴唇微微发紫,身体忍不住地颤抖。她紧紧地抱住自己的胳膊,试图汲取一点温暖,心里满是无助与恐慌。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像是老天爷对她婚姻的某种暗示,让她对未来的日子,生出了一丝隐隐的不安。王立柱亲自握着船舵,奋力与风浪抗争,额头上青筋暴起,脸上写满了坚毅,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赶紧把船靠岸,保护好身边的新娘。好不容易,他才凭着多年的经验,把船稳稳地靠在了居民点的土坝前。船一靠岸,他立刻搭起跳板,拉着杨荻就往岸上跑,两人冒着瓢泼大雨,跌跌撞撞地冲进了芦苇搭建的新房,“砰”的一声关上了简陋的柴门。
屋里没有灯,漆黑一片,只能听见两人急促的喘息声,还有鼻子不停翕动的声响,显然是受了风寒,有些感冒了。冰冷的雨水顺着头发、衣角滴落下来,在地上积起一小滩水,屋里的温度越来越低,寒意刺骨。王立柱摸索着找到火柴,点燃了一盏小小的煤油灯,昏黄的灯光照亮了狭小的屋子,也照亮了两人狼狈的模样。看着杨荻苍白的脸,王立柱心里有些心疼,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笨拙地脱下自己的外套,递到她面前,声音有些沙哑:“穿上吧,别冻着了。” 杨荻接过外套,上面带着他身上的体温与湖水的腥气,陌生却又带着一丝暖意,她默默穿上,裹紧了自己,心里的恐慌稍稍平复了一些。
原本计划好的婚礼流程,全都被这场暴雨搅乱了,闹洞房、敬长辈、喝交杯酒的环节一一落空,屋外再也没有了往日婚礼的喧闹,连平日里爱凑热闹偷听洞房的小孩,也早已跑得无影无踪。新婚之夜,屋里只剩下无边的黑暗与寂静,还有两人偶尔发出的咳嗽声,冷清得让人心里发慌。王立柱坐在床边,看着身边的杨荻,心里既有欢喜,又有懊恼,欢喜的是终于娶到了心仪的姑娘,懊恼的是婚礼办得如此狼狈,让新娘受了委屈。他想跟杨荻说些什么,却不知道该开口,只能不停地搓着手,气氛尴尬而沉闷。杨荻靠在床头,睁着眼睛看着屋顶的芦苇秆,心里一片茫然,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会持续多久,也不知道眼前这个粗线条的男人,能否给她想要的安稳。泪水悄悄从眼角滑落,混着脸上未干的雨水,无声地浸湿了枕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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