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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建丰|插队十年——里陂上村杂忆(三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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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建丰 上海市知识青年历史文化研究会 2025年05月21日 00:01 上海

  二、杀猪

  那只小黑猪长大了,我们知青虽然没有卖过猪给国家,可是眼看着长得滚圆的黑猪,又实在想吃肉,怎么办呢?还好先锋大队的领导照顾我们,同意我们杀猪。我们请村里的张发茂来帮忙杀猪,杀猪人的所得是二斤最好的猪肉。
  滚圆的黑猪刚刚杀好,我们分别割了几斤肉,送给经常帮助我们的村民周恩绍、张发茂和张寿仁,以表示感谢,可是他们坚辞不受。几番推让以后,最后我们只好说,就算是向我们借肉吃,等他们以后杀猪的时候还肉给我们就行。他们这才答应收下了。

  村民要杀猪,多数是在秋收以后到春节以前,一方面是因为农闲,另一方面是在天冷时杀猪,猪肉不容易腐坏。若是经过晾晒烟熏,把新鲜猪肉做成腊肉,甚至可以坚持到第二年春夏之交还能有肉吃。

  设想一下,如果我们今后把猪供养大了,能在夏天杀猪的话,把肉借给各家村民,到了秋冬时分,村民杀猪的时候,我们再把赊出去的肉账要回来,那我们就差不多全年都有肉吃了,岂不是很好?

  于是我们第二次杀猪的日子,特意选在了7月初的开镰收割早稻以前,那是夏天双抢大忙以前最后一刻的闲暇。我们早早通知了里陂上村的各户人家,请到我们杀猪的现场来借肉。果然,村里凡是计划在当年秋冬时节要杀猪的人家,都高高兴兴地来借了肉。可是到最后,仍然剩下了好几十斤肉,这些肉过两天就要腐坏了,得赶快腌成咸肉才行。

  我这才想起来在上海的时候,母亲也总是要等到秋凉以后才开始腌咸肉,“夏天杀猪”还是没有考虑周全。现在天气这么热,该怎么办才好呢?

  最后,我买了一个类似江浙一带的酒坛,把肉腌在里面。一般是按照一斤肉一两盐的比例来腌肉,我考虑到现在是夏天,增加到一斤肉放一两半盐。我又在厨房里最阴凉的角落挖了一个二尺来深的坑,把腌了咸肉的坛子放进去埋好,以求模仿秋凉时节的气温,降低腌肉的温度。整个坛子只有坛口露出地面,我在坛口上用塑料膜扎紧封住,意在防止苍蝇进去下蛆。此法居然很成功。

  村民听说了,感到不可思议,纷纷到我的厨房里来查看。这一坛又鲜又香的咸肉,我们一直吃到冬天。

  到后来,每年的秋冬时分,村民杀猪了,我们照例兴致勃勃地前去赊得肉来,享用一番,等到我们夏天杀猪时,再用自己的猪肉去还肉账。如此一来,我在喂猪的时候,很自然地会想到,可怜的猪啊,你还活着,可是你的一条腿,已经抵作肉账,被我们提前吃掉了。

  凡是我们杀猪,都是请村民张发茂来主刀,经常是我做助手。

  但是我在里陂上最后一次杀洋白猪,是我主刀。

  村谚说:“牵牛要用绳,杀猪要用凳。”杀猪时,一定要用那种能坐两个人的长条凳。

  杀猪开始了。我的助手奋力提起猪的尾巴,使猪的后腿离地,让它用不出力。我一手抓按住猪耳朵的根部,另一手抄住一只猪前脚,用力提起,将猪身与准备好的条凳垂直,搁在条凳上,再用麻绳把猪嘴捆住。

  我操起磨快的杀猪尖刀,从猪锁骨处一刀捅进去,直中心脏。猪抽搐几下,几秒钟就不动了。用这种“直击心脏法”杀猪,来对比最现代化屠宰厂的电击法杀猪,可以说是不相上下,我的猪并不更痛苦。

  拔出刀来,猪血汩汩地流到放了适量水的木盆里。轻轻地搅拌以后,约十分钟,猪血凝固了,放入滚水一汆,可以做出美味的猪血,村民称作猪旺。猪旺炖豆腐是里陂上村的美味之一。

  即便是现在,猪血也是四川名菜“毛血旺”的主料。我多次品尝过毛血旺,里面的猪旺绝对没有我做的猪旺那么又滑嫩又有弹性,那么香鲜可口。

  放血以后的猪放入大木盆,用水桶盛了滚水倒入大盆,烫刮干净猪毛。接着把猪吊起,破肚以后,先取出猪的内脏,准备在晚上的杀猪宴上使用。再从猪的脊椎中间劈开,把猪劈成两半,放在案桌上,进行猪肉分类。

  里陂上村民把猪肉分成比较简单的猪头、猪腰肪、猪腿和内脏四类。其中猪腰部分带了肋骨的“硬腰肪”(上海的肋条肉)是村民公认的最好吃的部分,其次是猪前腿上的“前夹精”肉(上海的前腿夹心肉)。至于后腿臀部上的精肉,是村民煎煮某些中药时,必须要用的药引子。

  上海的猪肉分类要细一些。猪头再分出来猪耳朵和猪舌头单独做菜。猪腰部分更是把肋条肉、大排骨、小排骨、里脊肉分开来卖。猪腿部分有腿肉、蹄膀、脚圈、猪脚(上海人称猪脚为脚爪,里陂上村民称脚趾甲为脚爪。他们开始时大惑不解,为什么上海佬要吃猪的脚趾甲。)上海人对猪的内脏分得更细。猪心、猪肝、猪腰子、猪肚、大肠和小肠都可以分别购买,做出各种不同口味的美味佳肴。

  三、杀猪宴

  每逢我们知青杀猪的当天晚上,会邀请里陂上村的每户人家派一个人作为代表,来参加我们的杀猪宴。

  我在杀猪那天清晨4点多钟起床,用石磨来磨碎浸了一夜的黄豆,开始做豆腐。到早上8点来钟,一板热腾腾的豆腐做好了。

  上午九点左右动手杀猪,一直要忙到中午十二点以后才算弄完。

  下午从自留地摘来各种蔬菜,把菜洗干净,切好备用。接着马上开始烹调那些需要煮得久的肉料,同时赶紧按照拟定的晚宴菜单来备料。

  当然,不能忘了烫好自己酿造的米酒,准备给客人享用。

  香烟也是必须的。平时农民抽纸烟时,一般是买0.17元一包的香叶牌纸烟。我会设法买到0.37元一包的前门牌香烟来请客。

  还得去各家借桌子和凳子、碗盏和油灯。四张方桌摆放在厅堂里,有那么一点点革命现代京剧《智取威虎山》里“百鸡宴”的味道,很气派。

  天黑以后,各家的代表陆续来到,他们兴高采烈,脸上满是由衷的笑容,伸出双手接过我递上去的烟。

  邀请的客人一到齐,我一声招呼,大家没有一句废话,马上开始大碗喝酒,大块吃肉。

  开始是猪旺炖豆腐,接着上的是炖烂的猪头肉和猪肠,都是村民家里杀猪宴上的常见菜。

  村民半饱以后,他们平时吃不到的、期待已久的“里陂上老夏的上海菜”开始上桌了。

  油煎的猪大排,又嫩又香。

  “哇……这是用猪腰肪上的‘斧头脑’割出来单独做的吧?叫什么?”村民问。

  “香煎大排”,我说。村民摇摇头,没听懂“大排”是什么意思。

  接着上桌的是各种炒菜,有蕹菜梗炒腰花、黄瓜炒猪肝、辣椒炒猪心猪舌、四季葱炒里脊肉,等等。

  记得有一年杀猪的前一天,洋坳大队的知青夏元麟正好到里陂上来。他知道我们要杀猪,连忙去公社的干部那里借了自行车。他第二天一早骑车去永丰县城,买了各种蔬菜,下午赶回里陂上村,让我做各种炒菜。

  如果炒菜的颜色过深,我会加进白色的豆腐片。

  有一次,我在炒的菜里加上了黄色的蒸鸡蛋的切片。但是在昏暗摇曳的橙黄色油灯下,蒸鸡蛋的切片呈现出来的是白色,理所当然成了豆腐片,村民们根本不相信那是鸡蛋做的。这个错误我只犯过一次,以后再也不做蒸鸡蛋了。

  客人有四桌,而我只有一只猪的内脏,于是我特别说明,只能加上各种蔬菜搭配着炒,才够大家吃,因此对村民表示歉意。
  里陂上的村民从未见过真的肉圆。他们在娶亲嫁女或者在重大节日的宴会上,有时会上一道名菜“肉圆”,其实只是用红薯粉做成“肉圆”,再放在肉汤里煮一下,是徒有其名的“名”菜。有一位老者在国民党时代做过里陂上村的“甲长(村长)”,算是见多识广一些,他也只是听说某一个大财主的酒席上有真的肉圆。

  待到我做的肉圆上桌,大家见到了传说中的真肉圆,顿时骚动起来:“哪……是真的肉圆!”这时候他们大都已经吃饱了,我还是怕他们争抢,大声喊着提醒大家:“肉圆每人两个到三个,后面还有熬肉。”

  到村民家里吃酒席,最高级的肉菜是“熬肉”。桌上那一大碗二寸见方的肉块并没有煮烂,并不十分可口。没有煮烂的肉的体积比较大,显得十分“有料”,八九块就能装成堆尖的一大碗。主人端出熬肉,既表示出自家的体面,又表示出对客人的尊敬。客人也都十分默契,在发出惊喜和赞叹之后,一般不会随便动筷子去吃,这使得熬肉经常成为一大碗只看不吃的菜。即使有人不懂潜规则,开始吃熬肉(就像我们刚下乡时那样),一桌八个人,一大碗熬肉每人一块,也够吃,只是主人心里常常会有一点点心痛。

  我的压轴大菜是红烧肉,用里陂上村民一般的说法,是“老夏的熬肉”。

  做红烧肉必须要用到白糖和酱油。

  杀猪之前,我先到鹿冈商店设法“走后门”买到了白糖。鹿冈商店自行酿制的酱油味道很差,我必须用上海带来的固体酱油,这样才能请村民吃比较地道的红烧肉。

  “大家放开肚来,尽管吃。”我一边端上红烧肉,一边笑着大声说。其实我知道大家已经吃得很饱了。

  “好吃,真好吃。”

  “我已经撑足了,不过还可以再吃一块。”

  “老夏,你开头就应该让我们吃熬肉,等我们吃足了才端出来,老夏你真是奸猾。”桌上一片嚷嚷声。

  我说:“要是开头就给你们吃熬肉,我这只猪身上的肉全部烧成熬肉都不够你们吃的。我明天还吃什么?我只能吃猪头了。所以这道菜只能在最后上桌!”

  整个厅堂里一片笑声。

  参加杀猪宴的村民代表回家以后,在几天里,里陂上全村都会议论纷纷,特别是那真的肉圆和“老夏的熬肉”。这些消息口口相传,渐渐散开到外村去。

  杀猪宴过后的第二天,照例会有几个村民在队里出工的时候告诉我,他们吃多了肉,回到家里不久,就开始拉肚子,“像射箭一样泻出来”。他们说话时脸上的表情既带有几分满足,又含着些许遗憾和可惜。

  我猜想,这是因为他们很久没有如此痛快淋漓地大口啖肉了,肠胃一时间有些不适应,就急急忙忙地排泄出来,真是可惜了。

  杀猪宴上,我只邀请里陂上的村民,别人一概不请。可是常常有人不请自到,往往是杀猪宴刚开始,就闯了进来。他们是闻风而来的公社和大队的领导。

  有一次适逢下雨,公社领导带头,领着几个人兴致勃勃地撑着伞来了。

  他们一进门,村民们立刻恭敬地让座,让上座,马上拿碗斟酒。座位不够了,村民们自觉地移动自己的碗盏,三个人挤着坐一条长凳。看来,尊卑有序是里陂上村民的传统。

  我从厨房出来,领导热情地和我打招呼,我也点一下头,微笑着说:“来了,来了。”表示出应有的尊敬。我那时有点心高气傲,心想着我没有请你们,你们却来了。因此,虽然我脸上对领导循着一个“敬”字,嘴里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欢迎欢迎”这类的话来。

  公社武装部的姜部长曾经在里陂上村蹲点工作过,和我比较熟悉。有一次我办杀猪宴,那天他不在鹿冈,没有到里陂上来。过了几天的一个中午,我收工回来,我的床上居然躺着一个人,却是姜部长。他跳起来说:“小夏,我在等你回来。快,喝酒吃肉。”

  原来,这天上午姜部长到了里陂上我的住处,在厨房里四处搜索,居然找到了我前几天刚腌好的肉。他摸出一大块,到我们的自留地里摘了辣椒,做成了白切肉。他又找到了我的酒。现在,白切肉和酒正在铁锅里温着呢。

  这是我第一次吃白切肉。酒足肉饱之后,姜部长拎着我另外送给他的一块肉,高兴地走了。

责任编辑:日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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