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夏建丰 上海市知识青年历史文化研究会 2025年02月24日 00:00 上海
四、水果和果树
我下乡之前在上海,家里经常吃水果,却不知道结水果的果树究竟是什么模样。待得到了里陂上村,发现村民会在自家的房前屋后种上几棵果树,但是他们却没有“水果”这个词汇。
村民见到自家树上的果子成熟了,照例是欢欢喜喜、高高兴兴地享用,并且时常会非常慷慨地送一些给我们知青,或者招呼我们一起吃。只是这些果树的品种不甚优良,结出果子的味道无法和那时上海市场上的水果相比。
里陂上村最常见的是桃树、梨树、李子树,以及橘子树、橙子树和柚子树。
桃树、梨树和李子树同属蔷薇科植物。
桃子
春天里,里陂上村里粉红色的桃花犹如女孩子的面靥,十分好看。可是桃树上结出的桃子只有鸡蛋般大小。摘一个熟透了的尝尝,只有极淡的甜味,吃在嘴里有一点发沙,和我们熟悉的硕大甜蜜又多汁的江苏无锡水蜜桃相去甚远。我们学着村民的样子,把没熟的桃子摘下来,咬在嘴里嘎嘣嘎嘣的,像是吃脆萝卜,倒有那么一股清香。后来才知道,这根本就是“硬肉桃”的一种,硬熟时的桃肉脆硬致密。
梨
里陂上梨树的品种是“麻梨”,梨子的皮色和安徽省的“砀山梨”相似,个头比砀山梨小得太多,只有鸭蛋那么大,肉粗渣多,还有点涩。别说与天津的鸭梨、山东的莱阳梨和安徽的砀山梨这些“名梨”相比,即使和上海本地出产的白梨和香雪梨来比较,也还差了一大截。
李子
据书上介绍,李子在7~8月间成熟,饱满圆润,玲珑剔透,形态美艳,口味甘甜……可是里陂上的李子吃到嘴里,常常酸得令人呲牙皱眉。
橘子树、橙子树和柚子树同属柑橘类植物。
橘子
村民俗称“柑子”,号称是附近新干县有名的“三湖红橘”。就我的感觉而言,三湖红橘还是比以前吃过的浙江的黄岩蜜橘、福州蜜橘和江西南部的南丰蜜橘要差,甜度不够一点,酸度过头一点。
橙子
橘子的形状有点扁,村民称作柑子,而橙子是圆的,所以村民把它叫作“球柑”。在里陂上村,“球”和“臭”同音。我第一次拿到村民送来的“臭柑”,惊讶得睁大了眼睛,这黄澄澄的橙子怎么可能是臭的呢?切开来品尝一番,它的质量自然不及广东的新会脐橙。
柚子
村民骂某人的面皮厚,常常比作“香圆皮”,这“香圆”就是柚子。柚子的皮很厚,有村民尝试着用来做了菜让我试吃,又涩又辣,味道很怪。柚子的果肉看上去不错,但吃起来比不上广西的沙田柚子。
在美国,有一次晚饭以后,美国出生的儿子提醒我:“爸爸,该吃水果了。”
我对儿子说:“我知道冰箱里有水果,但水果不是每天必须要吃的。每天必须要吃的是主食和副食,主食是米饭和馒头面条,副食是各种菜肴。我们今天就不吃水果了。”
我禁不住又想起了里陂上村里的那些果树。
五、野生的果子
里陂上村的山岭上有几种野生的果子,主要的两种是杨梅和“娘娘饭”。
杨梅
距离里陂上村不远的水东坑里就有一片杨梅树林,我和村民朋友张寿仁一起去摘杨梅。野生的杨梅树有四米多高,多枝杈,我带着装杨梅的竹篱和用来勾树枝的长钩,脚一蹬,手一搭,三下两下就上了树,两眼透过树叶,搜寻着杨梅。野生杨梅很小,直径多在半寸以下。一看到成熟的杨梅,我马上摘下来,塞进嘴里,立刻溢满了口水。里陂上的野生杨梅太酸了,完全不像我之前吃过的浙江省的余姚杨梅。
我只摘了两棵树上的杨梅,装杨梅的竹篱就满了。下得树来,遇到寿仁,他从自己的竹篱中挑了几颗杨梅递给我,笑着说:“老夏,这是少有的白杨梅,很甜。”我一尝,只是不酸而已。
回到村里,我们把摘到的杨梅倒在一个盆里,用井水洗过,放在桌上,邀人围在一起,大啖起来。我刚吃了两三颗,便察觉到寿仁他们吃得飞快,已经有十来颗杨梅下肚了。再仔细观察,他们把杨梅扔到嘴里咬两下就吞下去了,并没有像我那样吐出核来。原来村民吃杨梅是不吐核的!我马上像他们一样,不停地抓起杨梅往嘴里扔,一大盆杨梅很快就见底了。吃完杨梅,我心里不禁有些担心和疑惑:今天吃进去这么多杨梅核,肠胃吃得消么?明天拉出来又是什么样?
那天吃晚饭的时候,我发觉整个牙床完全酸软了,根本不能咀嚼任何食物,所有的饭菜都是囫囵吞下去的。直到第二天的午饭才恢复了咀嚼功能,但还是觉得牙齿有些酸软。
以前读“望梅止渴”故事时,都说故事里的“梅”是一种青梅。现在我知道,不光是青梅,里陂上村的野生杨梅同样有“思梅止渴”功效。我敲键盘写这一段杨梅的文字时,脑中一想起那野生杨梅,口里的津液便涌动不止,已经嚥了无数次口水,似乎连仅存的几颗牙齿也开始酸软了。
吃杨梅的当晚,一夜无事。第二天上午的出工期间,我特意溜到山上的树丛里“出恭”。完事以后,我顺手折了一根树枝,在自己的排泄物中简单地拨弄了几下,没有找到前一天吃下去的杨梅核。
“娘娘饭” “娘娘饭”是一种灌木丛的名字,同时也指它的浆果。每逢春末夏初的六月里,里陂上村的山岭上,随处可见一串串的“娘娘饭”浆果。浆果的颗粒红中带紫,样子庶近极小版的红葡萄,吃起来酸中带一点甜,果皮略有一点涩。
“娘娘饭”成熟的时候,繁忙的春耕已经结束,田里的农活松闲了。有一次出工时,寿仁邀我和他一起溜到山上,采摘了一堆“娘娘饭”浆果,坐在山顶的空地上,小憩一会儿,边吃边聊天。
我问寿仁,这种浆果为什么叫“娘娘饭”呢?
寿仁说,过去每年的春夏之交,往往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去年的老谷吃完了,今年的新谷还没成熟。每到这种青黄不接时候,山岭上的“娘娘饭”就可以充饥当饱,它是观音娘娘的赏赐,是观音娘娘送来的饭呢。
蓝天上的白云缓慢地移动变化着,一阵轻柔的暖风袭来。身边的灌木丛好像是在睡梦中,它懒懒地抖动一下身子,舒服地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空中响起了鸟儿清亮的叫唤,结伴飞来几只小鸟,站在了较高的树梢上。它们一边东张西望,一边唧唧喳喳地说话。一只小鸟突然拍动翅膀,像箭一样射向一串“娘娘饭”,叼起一颗浆果,迅即向上飞走了。这领头的兴许是父亲,或者是母亲。其他的小鸟“接踵而至”,叼起浆果,也扑愣愣地飞走了。
我们下山回到田里,继续干活。几个女孩子朝我俩看了一眼,偷偷地发笑。一个老者严肃地对着寿仁说:“你这后生又偷奸买懒了,躲到岭上去吃娘娘饭,吃得嘴上乌嘟嘟的。”
因为我是知识青年,老者不好意思批评我。
我和寿仁对望了一眼,同时笑起来。因为吃多了“娘娘饭”,我俩的嘴唇变成了黑紫色。
山上有一种叫作“灶捞饭”的灌木丛,数量比较少,其浆果的形状和味道跟“娘娘饭”差不多。 还有一种绿色的野果子是“毛栗子”,只有我们小时候在上海玩的玻璃弹子那么大,直径约有半寸。设法拨开果子的硬皮,里面那细小的果仁既带着一股清香,又有一丝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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