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之间,岁月流逝到了1946年。
夏天,王稼祥同他的妻子朱仲丽来到了莫斯科。
在贺子珍刚到苏联时,王稼祥是共产国际东方部的部长,负责照管从中国来苏学习和治病的同志。1938年5月,王稼祥因为国内工作需要回国。回国以后,他的身体仍然不好,在抗战胜利以后,他担任国、共、美三方军调部顾问。这一次,他是偕夫人朱仲丽来莫斯科治病的。
王稼祥的妻子朱仲丽,就是杨开慧的父亲杨昌济的留日同学、原来湖南省立第一女子师范学校校长朱剑凡的女儿。1927年,朱仲丽的姐姐朱仲止经蔡畅介绍与北伐名将肖劲光结婚。1938年朱仲丽从上海东南医学院毕业后,奔赴延安,在边区医院当医生,在姐夫的促成下,第二年与王稼祥结婚。
王稼祥因是中共高级领导人,到莫斯科后,苏共专门为他派了一位联络员——尼古耐夫。在莫斯科,王稼祥见到了许多德苏战争后中国留苏的幸存者,了解在德苏战争中留苏的中国同志的遭遇与下落。严酷的战争、无情的饥荒,夺走了许多中国同志的生命,还使一些人下落不明。人们在谈及这场艰苦卓绝的战争时,不时提到贺子珍和她的女儿。王稼祥和贺子珍是亲密的战友,他们曾一起经历过长征,又一起在苏联工作过。于是王稼祥决定寻找她的下落。
一天,王稼祥对尼古耐夫说:“我们有一个中国同志叫贺子珍,还有她的女儿毛娇娇,现在还在苏联,请帮助打听关于她的下落,我希望见到她本人。”
尼古耐夫答应帮助调查。几天后,他回复王稼祥说:“贺子珍至今下落不明。”
然而,王稼祥并没有放弃寻找贺子珍的努力。一次他无意中从留学生的谈话里获悉:久无音讯的贺子珍竟然被关进了伊万诺夫的精神病院,与世隔绝!他大吃一惊,一方面把这令人震惊的消息报告毛泽东,一方面立即与苏联有关方面进行交涉。王稼祥立即找到尼古耐夫,说:“贺子珍现在住在伊万诺夫市的精神病院。请你把她的详情告诉我。”
几天后,尼古耐夫回答说:“是有一个叫贺子珍的人住在伊万诺夫城精神病院,她神经不好,医生诊断为精神分裂症。她的女儿在她进了精神病院后去了国际儿童院上小学。”
“她的病很严重吗?”王稼祥听后,严肃地问道。
“是狂躁型的,生活不能自理。”尼古耐夫回答。
“请转告上级,我想把她接到莫斯科来见一面。”王稼祥说道。
尼古耐夫听了王稼祥的话答应转达。一周后,他回复说:
“贺子珍不便来莫斯科。”
“为什么?”王稼祥问。
“……”
“那我们到伊万诺夫市去看她。”朱仲丽马上说。
“……”
“我们一定要见她一面,最好连小孩子一起见,一起送到莫斯科来。我有医生,我们要亲自检查她的病情。”王稼祥严肃地说。
尼古耐夫走了,十天以后回来,告诉王稼祥夫妇说现在不能见面。王稼祥仍然坚持自己的意见,一定要见贺子珍一面,并对尼古耐夫说:“如病情严重,见过面后仍然送她回疯人病院。如果不严重,我准备请示国内,把她送回国去。现在,我们东北的好几个大城市已经解放,有了好的医疗条件,我们可以继续给予治疗。”
在王稼祥夫妇的催促下,尼古耐夫只得又再次请示了上级,可能是有关方面已意识到了当年关押贺子珍是出于一种报复的迫害,因此仍没有给予答复。
王稼祥曾一度担任过中国共产党驻共产国际代表,与苏共高层人物熟悉,且能说一口流利的俄语,经过他的多方努力,苏联政府才同意让贺子珍离开精神病院,返回莫斯科。
这一天,贺子珍正躺在病床上,一个护士突然走进病房,把她领了出去。贺子珍莫名其妙地跟着她来到了一间房里,这里原来是一间更衣室!护士指着桌上的衣服,说:“换上吧。”
贺子珍一看,原来是自己来时所穿的衣服。旁边还有一只小箱子,里面放的是她过去的换洗衣服,还有那床她从延安带出来的当年在打娄山关时毛泽东烧坏的毛毯。
“这要去做什么?”贺子珍忍不住警觉地问道。
护士说:“有人要接你到莫斯科,穿好衣服就走,汽车在外面等你。”
贺子珍一听,简直不相信这是真的,忙对护士连连感谢。
就这样,贺子珍在进入疯人院两年多以后,终于走出了医院的大门。
贺子珍由一位苏联同志陪着上了汽车,汽车风驰电掣向莫斯科奔去,几个小时后,到达了共产国际大厦旅馆。这里已为她订好了房间。贺子珍一进房间,推开门,发现已经两年多没见面的女儿也在这里!顿时,贺子珍因为这突然的惊喜昏过去了。
她形容枯槁,一双失神的大眼睛迷茫地看着女儿,好一会儿,才吐了一口气,讷讷地低语一句:“是……娇娇吗?”
“妈妈!妈妈!我就是你的女儿!”娇娇喊着,扑过去。贺子珍摇晃了一下,紧紧搂住娇娇。
“我的女儿,妈妈想你呀,妈妈不想离开你呀!”在娇娇眼里,熬成灯草样的妈妈颤颤地叫着,泪水潸然而下。
母女俩悲喜交集。娇娇抓住贺子珍不放,任由她的眼泪纵横,洒落一肩!此情此景,连在场的苏联人也为之动容。
当母女两个的情绪平复下来以后,都久久地凝视着对方。贺子珍对女儿说:“娇娇,两年多不见,我的娇娇长大了。人长高了,长得也端正秀气多了啊!”
随后,她们被送到王稼祥夫妇的住处。
贺子珍牵着一个10岁的女儿踏进门,她见到了老熟人王稼祥,讷讷地说道:“王同志,您好!”
王稼祥和朱仲丽一看,贺子珍头戴一顶法国式圆形无边帽,上身穿一件黑灰色薄呢子西装式短衣,下身是黑色裙子,半高跟圆头皮鞋。她看上去神智清醒,颜面有表情,眼神略迟钝,反应稍为缓慢。王稼祥夫妇赶忙起身也向她表示问候。
“我好!”贺子珍回答他们的问候。她面带笑容,眉尖微蹙,见到朱仲丽,又忙让娇娇叫阿姨。
双方坐下后,王稼祥问及她的近况,贺子珍表情淡漠,有些迟钝地回答说:“我睡得好,也吃得好。”
“你觉得哪里不舒服吗?”王稼祥见贺子珍口齿木讷,不知道这些年的疯人院生活已经把她折磨得没有了正常人的生活,她现在还没适应过来。
“我有些心烦。”贺子珍说。
“那,你们在这儿玩半天吧。”王稼祥关切地说。
这时,尼古耐夫说:“到5点钟,我派车接她们回旅馆。”
“我现在口齿不顺,好几年没讲中国话了。小孩子同我讲话,一半俄语,一半国语。我只能在生活方面讲几句简单的俄语。”
尼古耐夫走后,贺子珍的口齿和脑筋才慢慢地开始转向灵活,说话也开始多了。随即与王稼祥夫妇用久违的中国话交谈起来。从谈话中,贺子珍得悉国内一片大好形势,思念祖国之情不可言喻,高兴得直点头。
晚饭前,尼古耐夫来接她。王稼祥对贺子珍说:“请你好好休息,把身体养好,一有机会,带你回国。”
尼古耐夫在旁,也对贺子珍说:“我如实向上级反映。你可以提出一些要求,愿到哪里去玩吗?我想你永远不会再入精神病院了。”
苏方经过几天对贺子珍的观察,同意了这个结论:贺子珍的神智完全正常。就这样,贺子珍不再重回精神病院了。她终于成了一个正常的自由人,得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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