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02月09日 稿件来源：解放日报 文/牛 斌
虹桥枢纽5路拖着臃肿的冬季穿行在大都市的长廊，我下意识地看了看表：六点十分。高铁用梦幻刺穿着我的认知。三个小时之前，我还在安徽淮北的一个小山村里感叹村庄的凋零，转瞬，眼前就被闪烁的霓虹和繁华的街市所替代。车一站站地停靠，吐纳着旅人。在这逝去的流年里，人生的过客，不知有谁下去，又有谁上来了呢？
黯然间，想到鲍照的那句“宿心不复归，流年抱衰疾”的诗。说到过年，不必苦思冥想就唤起儿时的记忆，戎长的军旅生涯搁浅了我对“年”的期盼。等到回过神来，当初的那种迫不及待和风风火火，早被一茬又一茬的寒冬晾干了挂在树梢。而对我这样的饱含故乡情结的新上海人来说，永远只能一只手端着饭碗——故乡、父母在那头，自个与妻女在这头。当然也有重叠，但这样的日子屈指可数。只有近了年关，才带上妻女，随着浩荡的返乡洪流迁徙，积淀在心头的归思，才渐渐变得厚重而踏实。
村庄似乎总在这时才慢慢苏醒。外出打工的儿女们肩扛手提着满满喜悦，舒展了父母的眉宇，丰满了贫瘠而干瘪的村落。作为其中一员的我，即便不会抽烟，口袋里也要备上一包。村口的小桥上，几位看护村落的老人指点和谈论着过往的后生，在新年里唏嘘人生苦短，相互取暖。事实上，我对这座桥是胆怯的：毕恭毕敬地发烟，毕恭毕敬地请安问好。然当背转的一瞬，又倍感心酸。这些老人就像我的爷爷，前些年他还坐在桥堍上等我归来。而如今我只能跪在他的坟前，对着漫卷的纸灰哀痛子欲孝而亲不在了。我知道，这些村落的守护神们，终将随着似水流年渐行渐远，留给古老的桥墩短暂的温暖和孤独的背影！
母亲围着年转，围着灶台转：包包子、炸丸子，还请人写对联。在土灶两边，贴上“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对灶王爷图腾的虔诚，实在是对“民以食为天”最好的诠释。院内高高的槐树下，便是马厩；每逢过年，爷爷带我去贴“日行千里，夜行八百”的春联。我每次都要问爷爷，晚上我们的马儿跑哪里去呀？记忆中爷爷只是慈祥地笑。而今，院子里的大树早不见了，我骑过的马儿也不见了。还有，我的爷爷也不见了。
和都市的繁华不同，村落还延续着传统的“赶集”模式。每个阴历的双日，方圆十几个村落的人都会聚集在一起。吆喝声边上母亲在给孩子挑糖葫芦，磨刀霍霍边上等着一群人在买新鲜的肉。女人和孩子会在集市里买很多的孔明灯，上面写满心愿后点上蜡烛，看着一个个愿望冉冉升空，在寒风中流浪四方。而上海高楼耸立，孔明灯是不敢放的。我很想把那种场景告诉每一个我认识的人：静谧的天空里除了星星，还飘荡着各种徐徐而去的忧伤、快乐、祝福、祈祷。比起烟花的璀璨，这种宁静的力量也许更震慑心魄。
在都市的喧嚣里，我给母亲打了一个电话，告知已经到了上海。翻了翻日历，已是新的一年。哦，真快！似水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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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2-9 19:15:2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