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爱珍 于 2016-12-22 09:11 编辑
稿件来源:解放日报
在呼兰县的重头戏是观看萧红纪念馆及瞻仰她的故居。兜兜转转一圈下来,我黯然而曰:萧红没有晚年!
按常情而说,一个人如若不是幼年夭折,总是在经历着童年、少年、青年、成年直至晚年。
但,萧红是没有晚年的。她生于1911,死于1942。
也好,她生,就是来享用青春的。
她故居的花园分前后园。前园阔大,迎门是萧红的白色坐像:左手拿着正看着的书,右手支着下颌,刘海下的双目直视前方,看小时候自己曾奔进奔出的不大的大门,看慕名的或猎奇的游人涌入,间或能透过敞开的门,看飞驰而过的汽车,比她笔下红霞变成的一匹马快多了,于是嘴角挂上了微笑,发辫垂于背后,全身青春四溢!
萧红的童年就在前园两边的瓦房里度过。进屋,各间的布局、摆设与《呼兰河传》描写的正是一样:父母的卧室、她和爷爷的卧房、厨房、杂物间……多了的是墙上悬挂的多幅照片,照片里人的穿着是当时富贵人的模样,显然是后人为恢复故居而悬挂上去的,明证便是有她已到中年的弟弟。久久打量萧红曾一住17年的老屋,感到逼仄,低矮,不似书中写的那么宽裕而富足,更不似电影里地主老财家的屋宇森严而显赫。也许,在幼小孩子的眼里,这家是大的,这屋是高的,这宅子是森严的。
后园,是萧红最最着力描写的,最最眷恋的,它的可爱在夏天,她整日欢腾在那片乐园。萧红在书的尾声里问道:
那园里的蝴蝶,蚂蚱,蜻蜓,也许还是年年依旧,也许现在完全荒凉了。
小黄瓜,大倭瓜,也许还是年年地种着,也许现在根本没有了。
那早晨的露珠是不是还落在花盆架上,那午间的太阳是不是还照着那大向日葵……
这是萧红去世前两年在香港对家乡的绵绵思念。眼前的后花园依然如她儿时一样红红绿绿,活活泼泼,随意拨开绿色与藤蔓,露出的是潜伏的小紫茄,悬着的红番茄。萧红,你一生恋着的却又决绝离开的花园,一切没变!但我知道,它的荒芜也许不止半个世纪,现在,它随你的“复出”而再现了姹紫嫣红。像与不像,不必较真儿,它是家乡人为你留住的一片葱茏。
园里那棵大榆树还在,不再挺拔而苍劲,却是你儿时的原物见证。现在树下是你和爷爷亲昵着顽皮嬉戏的塑像,它提示,这里曾是你的乐土,纪念着爷爷与你这个少有父母之爱的孩子度过的快乐时光。
70多年前的园子,如此碧绿、如此火红、如此年轻,都因你不曾老过。
萧红纪念馆,簇新簇新的。进门者,必得交验身份证刷卡。此举是为统计人数,但在我眼里却有了另一番的庄重:这里是呼兰县的大作家萧红纪念馆,不是随便到此一游的景点。
萧红纪念馆,论规模的大小,内容的翔实,分类的合理,评论的尺度,都属严谨与上乘,如若搬到上海设馆,不会输给鲁迅纪念馆。
前两年,两部展现萧红的电影引发了一片萧红热,热到连没读过一篇萧红文章的人也开始讨论起萧红的婚恋来了,是是非非满天飞。据说,两部电影也都聚焦在萧红的婚恋上。相比之下,萧红纪念馆的格调就高了,办馆者清醒地认识到,萧红是作家,着重展出的应是她的作品、作品的类别、作品的发表处、作品的影响以及围绕作品所交往的文人与提携者。至于她与萧军、端木蕻良等的婚姻,馆内也是只出合影,点明合影的地点与时间,至于他们的恩恩怨怨,谁是谁非,不置评一词,态度严肃。
社会上很多人只知萧红的两大著作《生死场》和《呼兰河传》,不知萧红随时随地都在写着散文与诗歌。我在萧红故居买了本《小城三月》,即是她的散文集(由后人编撰)。其中最值得推崇的是《回忆鲁迅先生》,她近距离接触鲁迅所得材料的真实而详尽,是鲁迅研究者难得的史料。除此之外,《小城三月》 里55篇的大部分写的都是她浪迹各地的饥饿生活、底层社会的民不聊生。这些在纪念馆里,都以文字或影像醒目展出。
萧红的婚恋给她带来了一场一场的痛苦,但,年轻的她,天真的她,哪一场不是为了寻求真爱?所以展馆展出了她多首或浪漫或酸涩的小诗:
春曲(1)
那边清溪唱着,
这边树叶绿了,
姑娘啊!
春天到了。
春曲(2)
我爱诗人又怕害了诗人,
因为诗人的心
是那么美丽,
水一般地,
花一般地,
我只是舍不得摧残它
但又怕别人摧残,
那么我何妨爱他。
以上两首是致萧军的。
偶然想起
去年的五月,
正是我在北平吃着青杏的时节;
今年的五月,
我生活的痛苦,
真是有如青杏般地滋味!
这首是失恋的心声。颇得欧阳修《生查子》的词风。
没有晚年的萧红,初初打量,为之扼腕叹息,再细细思之,何尝不是见好就收的美丽人生?有几人能把一生的分分秒秒都不虚掷?都怀抱着童真,散发着朝阳般的青春,去一往直前地追求爱——爱写作、爱故乡、寻情爱,直至生命之火在最辉煌时骤熄?
谨以此文凭吊萧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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