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08月24日 星期三 来源:新民晚报 作者:董纯蕾
汪院士仍骑着自行车穿行在家与办公室之间 本报记者 孙中钦 摄
海洋地质学家、中国古海洋学奠基人
中国科学院院士
汪品先
1936年11月14日,生于上海
1960年
毕业于苏联莫斯科大学地质系
1981年
获洪堡奖学金,赴德国基尔大学深造
1991年
当选中国科学院院士
1999年
在“国际大洋钻探计划”(ODP)第184航次中任首席科学家,成功主持了中国海首次大洋钻探
2011年-2018年
主持我国海洋科学第一个大规模基础研究计划“南海深部过程演变”,使南海进入国际深海研究前列
2018年
以82岁的年龄登上我国自主研制的4500米载人深海器“深海勇士”,9天内三次下潜到南海西沙群岛海域深处,最大下潜深度1410米,成为我国最年长的深海访客。
科学家版“老人与海”是这样炼成的
当年还是“文艺青年”
这位“大器晚成”的科学大家,当年还是一个“文艺青年”。高考志愿清一色填的文科,“我想学文学,想学历史,第三志愿好像是政治。”直到获得留学苏联的机会,汪品先才开始和自然科学结缘——他和孙湘君都被分配到莫斯科大学古生物专业。两人是留苏的大学同学,也是日后志同道合的科学伉俪。
在大学里,汪品先不仅专业成绩优异,而且展现了高超的文字造诣。他的俄文笔记详细,到了考试时连苏联同学也来借阅;他的俄文文章也拿得出手,还在一年级时他为地质系墙报写的文章,被校广播台选用向全校播诵。
学成归国,汪品先到华东师范大学报到,参与筹建海洋地质学专业。1972年,当时的国家计委地质局下发通知,将华东师大海洋地质专业转至同济大学,汪品先也就随着“海洋地质连队”来到同济大学。
大洋钻探首位中国首席
南海,对汪品先而言,仿佛也是见证成长与变迁的时间之海。
1999年2月11日,63岁的汪品先带着简单的行李,登上了美国“决心”号大洋钻探船,参加IODP184航次。这是国际上首次由中国人设计和主持的大洋钻探航次,也是在中国海的首次大洋钻探。汪品先是该航次的两位首席科学家之一,也是在国际大洋钻探历史上第一位来自中国的首席科学家,还是整艘船上最年长的人。
“决心”号的日子是兴奋的也是艰难的,二三十个科学家昼夜不停,一半日班一半夜班地交替工作,汪品先边学习边主持。“我那时候真的是不敢睡觉。因为总觉得不够时间准备后面的工作。”计划中的第一口井打在南沙,船长接到了海盗警报后决定要放弃。但是汪品先一个人坚持非打不可,到现在这还是南沙深水区唯一的一口科学深井。
深海之旅“看不够”
2018年5月13日,82岁的汪品先搭乘我国自主研制的4500米载人深海器“深海勇士”,下潜到南海西沙群岛海域1400余米深处。冷泉、贻贝、海参和不知名的蟹……“太好看了”;陆地上没有的冷水珊瑚林,西太平洋之前未见相关报道,“高的像乔木,矮的像灌木,宛如陆地上的园林”……“就像爱丽丝梦游仙境一样,兴奋得不得了”。他的初次深海之旅,超过8个小时,仍是“没看够”。
5月19日,意犹未尽的汪品先第二次下潜观察冷泉。
5月21日,第三次下潜,对冷水珊瑚林着了迷。冷珊珊瑚林,是汪品先给那些生活在黑暗底下神秘珊瑚起的名字,“真的就像花园一样,玲珑,曼妙。”
地球表面60%以上,是2000米以上的深海。那些未知的暗世界,在人类灯光照亮以前,便是永恒的黑暗。其中蕴藏着多少资源,又有多少有趣的科学故事,面对深海,人类始终是漫游仙境的爱丽丝。
两大学术关键词
南海与季风,是汪品先这些年学术生涯的两个关键词。
汪品先组织了国际工作组从各个不同角度研究全球季风的演变,论证全世界的季风是一个互相之间有机联系着的综合系统。2017年,还成功组织了全球季风大会。然而,汪品先关于季风的学术主张,与国际主流观点是有些“闹别扭”的。长久以来,气候演变的源头都说成是高纬度的故事,而汪品先主张低纬度驱动,依据是气候变化的能量主要来自于太阳,而太阳辐射量主要集中在低纬度。
而汪先生领衔的南海研究,也是如此。通过“南海深部过程演变”重大研究计划的持续钻研,汪品先率领科学家团队取得了一系列科学突破,他写的一篇总结题目就叫作《南海,不是小大西洋》。深海形成的理论模型来自于北大西洋,而他们的研究发现在南海并不适用。
2010年,国家自然基金委立项“南海深部过程演变”的重大研究计划,2011年启动,2018年结束,总投入超过5亿元人民币。汪品先是这项计划的发起人、专家组组长。计划共立项60个,700多位科学家参与其中,并且超计划实施了3次大洋钻探和3个深潜航次。通过钻探,科学家们发现了南海独特的张裂过程。汪品先自豪地说:“第一次南海大计划,很了不起!我们可以向世界表明,南海深部的科学认识是以中国人为主的。”规模空前的“南海深部计划”,使南海正在成为世界边缘海研究的典范。
引导本科生“多想想”
2017年和2021年,他给同济大学的本科生开了一门特别的公选课,起初名为《科学、文化与海洋》,后定名《科学与文化》。用汪品先的话来说,“这门课目的只有一个:让你多想想。”
他在给学生的信中写道:“科学就是文化,科学创新要有文化元素。这门课的目的,就是想要通过老师在课堂的演讲和学生在网上的讨论,激发起热情和火花,在科学和文化之间构筑桥梁——哪怕只是架在校园角落里的一座小木桥。”
很多人问汪品先,为何如此看重科普?“科学具有两重性。科学的果实是生产力,而且是第一生产力;科学的土壤是文化,而且是先进文化。作为生产力,科学是有用的;作为文化,科学是有趣的。两者互为条件,一旦失衡就会产生偏差。尤其是原创性的科学成果,对文化的要求更高。失去文化滋养、缺乏探索驱动的科学研究,只能做技术改良,难以有创新突破。”
随着国家的发展和社会的进步,人民群众对科普的需求日益高涨,科学家有义务站出来,为打造汉语科普高地作出贡献。“假如中国人思考科学问题都不是用汉字汉语,而只是用英语交流、思考,中国就没有办法去引领科技创新。”他总相信,中国的科学与文化可以更有出息。
63岁,主持中国海洋第一次深海大洋钻探;75岁,主持中国海洋基础研究最大的题目;82岁,成为中国最年长的深海访客。汪品先院士常常自嘲:“别人是博士后,我是院士后。我是55岁评上院士,真正在国际上拿得出手的作品,都是60岁以后完成的。”
在同济大学海洋地球科学学院的办公楼里,汪品先院士的“邻居”,正是他的夫人孙湘君——同济大学兼职教授、植物学家、孢粉学专家、中国科学院植物研究所研究员。孙教授曾组织建立我国第四纪花粉数据库,成功复原六千年和一万八千年以前中国大陆上植被的状况。学院本来为孙教授准备了独立的办公室,但她就选了丈夫办公室里那间小小的会议室,选择陪着他一起努力。
这是一个志同道合的知识分子家庭。60多年前,两人在北京的留苏预备班里同窗两年,在莫斯科大学地质系留学期间又做了五年同班同学,他是班长,她是党支部书记。在那段年轻岁月里,他们收获了知识也收获了爱情。他们都喜欢普希金、莱蒙托夫、高尔基的诗,喜欢在红场前看车来车往,喜欢童话般的俄式建筑……孙湘君坦言:“我喜欢他什么呢?这个人非常儒雅,非常有朝气。主要是我觉得,他这个人眼睛里有一种智慧。而且,他的人品非常好!”
学成归国后,孙湘君被分配到了位于北京的中科院植物研究所,汪品先到华东师范大学报到,后因学科迁移而被调往同济大学工作。在同济大学的礼堂举办了简单的婚礼后,等待他们的是长达30余年的两地分居。一个钟情古植物,一个聚焦海洋地质,在各自的工作岗位都干得有声有色……直到2000年,孙湘君退休后来到上海,他们终于有了朝夕相处的家。老两口清早从离学校不远的住所出门,一起步行上班,只要不外出开会,总要工作到晚上才携手回家。在即将出版的《科坛趣话》的跋中,汪品先郑重致谢:“同时要感谢孙湘君的鼓励,和作为每段草稿第一读者所给予的建议和批评。”
责任编辑:日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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