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就是那种湿热的感觉。大暑,就是大热,是一年之中最难受的季节。
大暑,全年的第十二个节气,上半年最后一个节气。暑,热的意思。小暑,就是小热;大暑,就是大热;处暑,就是不热。不过,要是细究一下,“暑”和“热”还有点不一样,“热”与“火”相关,是干热;而“暑”呢,《尔雅》解释为“煮”,与水有关,就是那种湿热难受的感觉。不错,大暑是一年之中最难受的季节。中国人造字太精细,太有文化了。
湿热比干热难熬,弄得不好,甚至出人命。九百年多前的大文豪苏轼,没有被政敌打垮,没有被贫穷打垮,没有被南方的瘴气打垮,也没有被海上的风浪打垮,却被湿热打垮了。公元1101年8月,我们最喜爱的东坡居士因为中暑,在常州病逝,给我们留下了无数的叹息。
暑自古就有。古人是怎样避暑的呢?除了没有空调,其他跟现在差不多。2500年前的先秦,就有冬天凿冰、储藏在冰窖中放到夏天防暑的记载。1500年前的建康,就是现在的南京,皇帝在玄武湖旁边的山上,凿了一个巨大的冰窖,冬天储存玄武湖的冰块,夏天用来解暑降温。那时没上海什么事,海边的无名渔村,入不了建康这样世界一流城市的法眼。当然,即便在建康,夏天吃到冰,也不是一般人能享受到的。
还有一种方法,说起来容易,却更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那就是修炼自己的内心,所谓“心静自然凉”。这五个字出自白居易的诗:“人人避暑走如狂,独有禅师不出房。可是禅房无热到?但能心静即身凉。”那是得道高僧恒寂禅师,不是一般人。
还有一种办法找凉快,就是脱。这绝非李白的发明,但他是有诗可考的第一人。诗仙诗仙,诗是仙,人是肉体凡胎,大热天躲在山中,把自己脱成了一粒花生米:“懒摇白羽扇,裸袒青林中。脱巾挂石壁,露顶洒松风。”连古人很看重的帽子都不要了,不用我说,下面那块遮羞布自然也是没有的,幸好山里面无碍风化。不是他自己写诗自首,谁也不知道有这回事。
李白能做到的,一般人还是做不到。入夜纳凉、乘凉,是绝大多数人的首选。宋朝诗人秦观《纳凉》“携杖来追柳外凉,画桥南畔倚胡床”,生动地记载了近千年前的避暑场景。这种场景一直延续到三十年前,区别在于是在里弄小巷,还是在稻谷场上,前者是市民,后者是农民。幼时,躺在稻谷场上的竹床上,仰望着耿耿星河,远处的夜莺偶尔响起,近处蛙鸣时断时续,身边萤火虫飞过,听着杨家将或者牛郎织女的故事……那是我童年最幸福的时光。
大暑正值三伏天中的中伏。“伏”表示阴气受阳气所迫,藏伏于地下。伏,还有趴着的意思。于是有人说,“伏”最好的姿态就是躺平。遗憾的是,我没有资格或者说没有条件躺平。动物可以有冬眠,人类却注定没有夏眠。不仅仅是我,绝大多数人都要奋斗,要工作,才能交得起空调的电费,才能买得起还算便宜的绿豆棒冰。在时光的输送带上,只有一种人可以躺平,而谁都不想做那种人。(韩可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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