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寿义 老知青家园 2019-07-12
往事109 傅老疙瘩
傅老疙瘩小矬个,傻了呵的,一身黑棉袄黑棉裤,估摸自打穿上身就没换洗过,埋了沽汰、狼掏狗捋似的。那一张脸,多暂都是魂儿画儿、鼻涕拉瞎、老目咔眵眼的。傅老疙瘩四十挂零了,瞅那样能瞅出五十开外:“三岁长胡子—— 小老样儿”!
傅老疙瘩没成家,跟着哥嫂过日子。一个傻了巴唧的二傻子,啥也不能干,你说,谁家的黄花闺女愿睁着眼睛往火坑里蹦、嫁给他呀?就算寡妇李二嫂改嫁,估摸也不拿正眼瞧他!
傅老疙瘩还是个嗑巴,轻易不说话。分场能说会道的坐地户多了去了,都小嘴叭叭的,可能说了,吹牛不带打锛儿的,能把死人说活了,能把干牛屎说出花来,尽扒瞎。傅老疙瘩不这样。傅老疙瘩说话能把几天没洗的脸涨通红,青筋爆老粗,吭哧憋肚,越急越嗑巴:“他他他他他他、他、他—— ”,能“他”出小半天,光干嘎巴嘴也说不出个囫囵话来。听的人就怕他一口气上不来,自己跟着沾包儿,恨不能找一块大豆腐撞死!
知青到农场后,傅老疙瘩就爱往知青跟前凑乎,知青早先叫他“傅老疙瘩”,后来就干脆叫“老疙瘩”。老疙瘩因为嗑巴,也不言语,瞅着知青忙活(通常在场院)、下棋、打牌、唠嗑,他待在一旁尽卖呆儿。知青经常给他馒头、包子、上海带来的糖果啥的,老疙瘩反应还行,照单全收。
别看老疙瘩傻,可有一样绝活,平时真人不露相,关键时刻“蝎虎子扒门帘—— 露一小手”。
分场李会计是当地人,身材魁梧、身板厚实、相貌堂堂,可有一样,双腿残疾,是个瘸子,而且瘸得厉害,走道得架拐。李会计还会骑自行车,不知咋学的。自行车不能直接骑进队部,那几级台阶就上不去。总有一轱轳道要走。可怜李会计架拐走道特别费劲,左右摆动幅度贼大,一步小半天,一步小半天,谁见了谁心里不落忍。
不知打哪儿得来的消息,说老疙瘩能学李会计走道!
有这事儿?这下知青可来劲了!菜包子、肉包子、上海糖果可劲往老疙瘩手上塞:“老疙瘩,学李会计走道!老疙瘩,学李会计走道!”
老疙瘩笑模悠悠的,看看手里的贿赂,又警惕地四下瞅瞅,恭敬不如从命,收下了礼物,“骑驴吃豆包—— 乐颠馅儿了”。
奇了怪了!老疙瘩一旦入戏,立马神清气爽,傻气一扫而空,前后简直判若两人!那架式,那神态,那身段,那眼神,无师自通,形神兼备,惟妙惟肖,出神入化!整个就是李会计翻版!
全场叫绝、乐翻了天!
“老疙瘩学李会计走道”成了老疙瘩的保留节目。
都说老疙瘩傻,其实老疙瘩是“瞎子吃饺子 —— 心里有数”。琢磨不透他是咋知道“不见兔子不撒鹰,不见鬼子不挂弦”的道道的。有时他也会“耍大牌”,“二分钱一斤的水萝卜—— 拿一把”,撂挑子、罢演!那是知青没有凑手的菜包子、肉包子的时候。
前两年有一年大年三十我看春晚,本山大叔在小品里模仿得了脑血栓、见谁都哆嗦的“吴老二”走道,现场内外笑倒一片。
在我看来,本山大叔还照老疙瘩差一截,我为老疙瘩抱屈:本山大叔得管老疙瘩叫一声师父。
为啥?你想,四十来年前,老疙瘩就那么老有才了,老疙瘩学李会计走道那才叫一个绝!列位看官,你们是没见过、知不道,我们可全都是笑得倒在地上打滚、喊妈叫肚子疼的。那时候的本山大叔还是本山小伙,还不到二十岁,还在“大城市铁岭莲花乡池水沟子”那一带默默无闻地唱二人转,谁知道他老大贵姓呀?
老疙瘩比他早出名十二十年,可不是该管老疙瘩叫一声师父咋的!
往事110 通讯员小石头
不用说,小石头姓石,叫啥大号我已经记不清了。
一九六九年我们刚到分场没多久,就知道队部有个当地小伙子叫“小石头”,是个通讯员,看那模样好象比我们还小一两岁。
小石头是德都县人(现五大连池市),长就一副农村孩子的模样,头发粗粗的、硬硬的,五官没有什么特点,也不多说话,显得特别实诚,算个蔫巴孩子。
通讯员是个辛苦的活儿,不管下雨刮风,无论酷暑严寒,差不多天天都要到场部去一次:把知青寄回家的信带到场部邮局寄出,再从场部把收到的信件、包裹和报纸等带回来。“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在当时,信件是知青和数千里之外的父母联系的唯一沟通方式,知青托小石头寄个信、取个邮包啥的,他都答应得挺痛快。因此,通讯员虽然活儿辛苦,却最受人欢迎。
不知道小石头的家里都还有些啥人?因为德都县城离我们分场还有七八十里地,小石头就住在队部。
小石头外表木讷、憨厚,正所谓人不可貌相,蔫巴人后来却干了一件缺大德的事!
绝大多数知青都非常顾家,特别是女知青,节衣缩食地攒一点钱,攒够一定数就惦着寄回家。分场没有邮局代办点,汇款都是交给通讯员小石头,由小石头带到场部汇出,再由他带回汇款收据交给汇款人。
当时的汇款收据是一式两联复写的,一张窄窄的小纸条,一联邮局留存,一联给客户。收据上是汇款金额、手续费(汇款金额的百分之一,如汇款 50 元,手续费 0.50 元)、邮局日戳。
许多知青托小石头汇款,20、30 、50 的都有。几百号知青,即使每月只有四分之一的人在开资后汇款(其他四分之三的人还在攒钱),那也是不小的数字。那么老些钱!小石头见钱眼开,眼睛红了,心黑了,动起了歪脑筋:
汇 20 的,小石头给汇 10 元;汇 30 的,他给汇 20 元;汇 50 的,他小子给汇 30 元。他也不是每一笔汇款都克扣,随心所欲,但以克扣女知青的为多。克扣下的钱,小石头攫为己有。
石头心肠的小石头,人小鬼大,为掩人耳目,他肆意对汇款收据进行了涂改:10 元的涂改成 20 元,20 元的涂改成 30 元,30 元的涂改成 50 元!
知青收到汇款收据欢天喜地。
自以为聪明、手脚天衣无缝的小石头美滋滋的,幼稚地以为神不知鬼不觉。他不知道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他不知道纸哪里包得住火?雪地也藏不住死猪羔。十天半月以后知青收到家信纷纷找上门来:汇款金额不对呀!明明交给你 30 元怎么只收到 20 元?!汇款收据也不对呀:你只知道表面上涂改了,它的背面是复写的,印迹还在,你小子忘了改了吧?!汇款金额和手续费也对不上号呀!
队部围了好多人,吵吵巴火,都是汇款金额不对给闹的。保卫干事过来一看汇款收据,铁证如山,证据确凿,铁案!
性子火爆的男知青立马就要削小石头,女知青气得呼呼直喘,有的当下就哭了:这可都是血汗钱哪!
晚上在知青大食堂召开批斗大会。小石头脖子上挂着一块大牌子(是不是五花大绑、牌子上写的啥我忘了)被押上台,低着头。
下面知青群情激愤,一致强烈要求对小石头严惩不贷:他祸祸的人太多了!缺大德了!不严肃处理不足以平民愤。会场上不时响起口号声,还有知青特别是苦主要求干脆直接把小石头投进“大院”(监狱)得了——分场的“大院”是现成的!
小石头傻眼了,哭大鼻子了,鼻涕挂老长。
念其年轻(未满 18 岁?),真要投进“大院”他一辈子就毁了,分场给于小石头“开除出职工队伍”的处分,遣送其回德都老家。
被他贪污克扣的钱款最终不了了之。
再后来,通讯员换了一茬又一茬,但一直改由知青担任,再也没有发生过汇款还会“短斤缺两”这样的咄咄怪事。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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