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西贫困县全部摘帽的N个截面
“脱贫奔小康,农民笑颜展。完成攻坚战,人民齐声赞……”摘掉贫困帽的榆林市子洲县农民贺占雷,地里的黄芩卖上了好价钱。8500元的新票子在手中又点了一遍,一段陕北说书脱口而出。 近日,陕西省政府宣布,包括子洲在内的29个县区退出贫困县序列。至此,陕西56个贫困县区全部“摘帽”,全省贫困发生率降至0.75%,三秦大地历史性告别区域性整体贫困。 陕西省宁强县大安镇冯家营村邓彩艳读大学的女儿赵薇(右)与弟弟在安置点的广场上玩耍(3月13日摄)。 新华社记者 邵瑞 摄 家和书 巴山深处,古蜀道边,许多人都有一个安居之梦。 沿着蜿蜒曲折的山路驱车近1个小时,再手脚并用爬上山梁。站在三间破旧的土坯房前,就会明白为何宁强县大安镇冯家营村的邓彩艳,对搬下山曾有着近乎痴狂的执着。 自打结婚,邓彩艳就再没走出过这大山。门前的耕地太薄,一锄头下去,时常被土壤下的石头溅出火星。“一到下雨,屋里四处漏雨。啥时候能搬下山呀!”儿子在20公里外的小学住校,每次离家,她都会把小书包塞得鼓鼓囊囊,装上他爱吃的馍馍和腊肉。送走儿子,她就坐在老屋前发呆,嘴里念叨着“搬家、搬家”。 2018年9月,这样的日子成为记忆。 “妈妈,咱们真的搬家了吗?”电话那头,远在湖北中医药大学读书的女儿将信将疑。但新生活已经照进了现实。只花1万元,就搬进三室一厅,新家装修得简洁大气。 邓彩艳的新家在宁强县大安镇的江林安置点。从25个村子搬来的1964户易地搬迁户居住于此。站在街头望去,社区工厂、学校、超市、休闲广场一应俱全。很难想象,5年前,这里还是一片荒滩。 如今,邓彩艳在家门口的电子厂打上了工,儿子转入搬迁社区的小学,每天都能回家,学护理专业的女儿赵薇毕业在即。这个1月时还在武汉一家医院实习的小姑娘,做一名白衣天使的信念异常坚定。 “在抗疫一线实习的日子,我感动于医护人员的奉献与坚守。毕业后,我要和他们站在一起。”赵薇动情说道。书桌上铺开的课本里,密密麻麻记满了上网课的笔记。 这也是一个与书为伴的故事。 安康市汉滨区,陕西贫困人口最多的区县。20万贫困人口中,“511”这个数字很小,却格外扎眼,这是全区义务教育段残疾儿童的数量。 “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学校尚未开学,但送教上门已经开始。14岁的关庙镇新红村脑瘫少年王俊杰在班主任周兴军的辅导下,一字一顿,念出《咏柳》的诗篇。 得益于教育扶贫政策,4年前,这个从小就跟随父母辗转各地求医、长期与轮椅相伴的孩子走进校园。“孩子有智力缺陷,课程跟不上。除了跟班学习,我们还安排专职教师为他送教上门。”汉滨区关庙镇中心校校长尚书学说。 上了学的王俊杰高兴极了。课堂上,他用歪歪扭扭的字迹记下笔记。课间,他最爱坐在操场边看同学们打篮球,看到兴奋处忍不住鼓掌欢呼。 “上学后,孩子变得开朗,每天回家就喜欢给我们讲学校里的故事。”父亲王贵安说,孩子告诉他,长大了想开家店铺,自食其力。 在汉滨区,通过进入特殊学校、随班跟读、送教上门等方式,贫困家庭残疾儿童入学率达94.5%。当地教育部门为智障儿童量身定制的教材,铺在王俊杰的书桌前。 “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指着书本上的图片,王俊杰吟诵出最喜欢的古诗,嘴角挂着笑意。 屋外,春色满眼,油菜花开得正盛。 陕西省宁强县巴山镇石坝子村脱贫户彭慧玲(右)在食用菌大棚里做直播(3月14日摄)。 新华社记者 邵瑞 摄 田与业 春回大地,万物复苏,子洲县驼耳巷乡牛圈湾村的田间一片繁忙。大伙儿忙着挑粪、翻地、刨黄芩。在土里刨了半辈子的贺占雷,从没有想过在田里也能“种”出脱贫的好日子。 曾几何时,靠着一亩三分薄田,糊口都成问题。帮扶干部上门动员他种黄芩,贺占雷头摇得像拨浪鼓:“不成不成,种地哪能脱贫?你唬我哩!” 干部一次次上门,还承诺政府每年提供3000元的扶贫产业补助。黄芩第一次见效益就收入8000多元,老贺乐得合不拢嘴。好事接二连三:搬入新居,两个娃娃大学毕业找到了好工作,自家的土猪、蛋鸡生意蒸蒸日上,爱好文艺的老贺还参加了唢呐技艺培训班。 “我现在一心就扑在家里的事业上,要把田种好、种出品牌!”对未来,老贺信心满满。 春天的田野里,脱贫致富的希望正在种下。 走进群山环绕的宁强县巴山镇石坝子村的一座大棚,眼前的一幕颇有些违和。 “‘一帘幽梦’你好,欢迎来到直播间。你说要买黑木耳菌种,请发私信给我,一会儿就发货。”蹲在架设的手机前,脱贫户彭慧玲正在做直播,身旁的食用菌袋堆积如山。 婆婆卧病在床,两个女儿要上学,4年前,彭慧玲靠着政府提供的5万元贴息贷款做起中蜂养殖,赚到了脱贫路上的第一桶金。如今,她和丈夫发展了40多个食用菌大棚,带动30多户贫困户脱贫。 “现代农业讲究个溯源,我开直播也是想让客户看看,食用菌是如何养出来的。”彭慧玲说,她还计划把菌袋直接卖给消费者,“现代家庭嘛,种花种草,也能种食用菌。” 只要肯打拼,田里也能刨出金! 陕西省扶贫办主任文引学说,陕西因地制宜发展以苹果、奶山羊、设施农业为代表的3个千亿级产业和茶叶、核桃、食用菌、猕猴桃等区域特色产业,制定56个贫困县优势特色产业菜单,使有劳动能力、有发展意愿的贫困户每户至少有1个稳定增收的产业项目。 村村有产兴业,户户有业增收。老实巴交的汉中市城固县贫困户周先全的新事业,是做起了洋气的电吉他。 在城固县江湾移民搬迁安置点,“哈瓦娜乐器”公司的展厅内,色彩鲜亮、形态不一的吉他挂满了整整几面墙。外人难以想象,这个大山深处的扶贫车间,年产吉他、尤克里里25万只,远销美、法、德、俄等海外市场。 “我负责给木头抛光、打磨、做模子,师傅手把手教嘞!”摸了一辈子锄把子的周先全,每天回到家也不忘翻翻培训教材。 在江湾安置点,服装、电子器件、乐器等9家企业入驻,近千名困难群众在家门口转为产业工人。“总部在园区、工厂在车间、车间进村庄,”城固县委书记陈心亮说,城固累计建成社区工厂26家,新增就业岗位4500多个,3000余名搬迁群众不再外出务工。“楼上居住、楼下就业,有事业才能让搬迁群众稳得住、能致富。” 社区工厂里,机器咔嚓作响。流水线前,一个个脱贫户正在编织未来。 陕西省安康市汉滨区中原镇麻庙村第一书记宋双双(右)与村民熊宗兵打开接通到户的自来水(2019年6月25日摄)。 新华社记者 邵瑞 摄 情与根 “你们村已经脱贫出列了,局里工作多,你回来上班吧!”这是2018年开年,单位领导对商洛市镇安县公安局驻金花村第一书记刘达厚说的一席话。刘达厚憨笑了一下,语气坚定:“村里刚脱贫,基础还不牢靠,让我再顶一阵子吧!” 不曾想,这“一顶”就又是两年。 陕西11个深度贫困县之一的镇安,连山都陡峭得没有坡度。放眼望去,像是用刀劈过一般。方圆几十平方公里的村子,耕地往往只有几百亩。4年前,刘达厚第一次到金花村,就被眼前的贫困面貌深深震撼:村民住石板房、喝窖水,还有100多户人家不通路,有孩子十几岁就辍学在家。 “孩子辍学的,一定要去上学。能务工的要去务工,产业必须得有!”村民大会上,刘达厚的计划掷地有声,可台下却一阵窃窃私语:“穷了几辈子了,你说脱贫就脱贫,凭啥?” 最穷的村脱贫,就要从最难的人家入手。走2小时山路,刘达厚到了46岁的洪运琴家,裂了缝的土房子,从屋外能一眼看到屋后。 “山下有移民搬迁点,花1万元钱就能搬下去,你搬不搬?”穷怕了的洪运琴不信有这好事。刘达厚耐着性子,一遍遍用摩托车载着她去安置点看。眼见平地起高楼,洪运琴终于动了心。搬入新居后,刘达厚又帮她找到在超市打工的工作,老家的地也没闲着,种上了核桃和白芨。 产业路修通了,卫生室改造了,1600亩中药材基地从无到有……用一片真情,刘达厚赢得了村里人的信任。贫困村出列后,驻村工作队依旧留在村,力度不减、情感不变。 “脚踩在土地上的感觉,很真切、很踏实。我的根就在这里。”刘达厚说。 去年夏天,在帮贫困户销售农产品时,宝鸡市扶风县天度镇下寨村驻村工作队队长张刚摔断了跟腱。在床上躺了两个月,还没完全康复,他就一瘸一拐回到村里。两年驻村任期满后,乡亲们心疼,都劝张刚回去。但他却向党组织申请,继续坚守在脱贫一线。 “回想起驻村两年来的日日夜夜,仿佛一幕幕电影片段在脑海里浮现。脱贫还未最后胜利,我不能走!”日记中,张刚如此吐露心声。 “如果说2019年全区脱贫摘帽是攻下了山头,2020年就要守住这个山头。担子不是轻了,而是更重了,我们没有退路!”2019年最后一天,安康市汉滨区的一场务虚会上,所有与会者都能感受到区委书记王孝成脸上的凝重。 时间进入2020年,一场脱贫后“大走访”“回头看”在汉滨区展开。一手抓疫情防控,一手抓农民持续增收和搬迁后续服务,精准帮扶“边缘户”和“监测户”,“四支队伍”等帮扶力量人数不减、力量不散……摘帽不摘责任、摘帽不摘政策、摘帽不摘帮扶、摘帽不摘监管。这是小康路上,中国共产党人的庄严承诺。 扎根在泥土里,浇灌一片真情,收获的是满眼春光。 一支支不走的扶贫工作队,让三秦大地换了模样。而今,随着疫情防控形势向好,一幅幅乡村振兴的图景,正在秦岭南北、黄土高坡徐徐铺开。 汉滨区谭坝镇前河社区,梯田上的连翘花漫山遍野。茂林修竹、流水潺潺,村民正在整治河道、翻修老房,计划将这里打造成旅游乡村; 在已经告别贫困的宝鸡市千阳县,垃圾分类正在成为美丽乡村建设的“新时尚”; 在城固县东原公村的万亩猕猴桃示范园里,脱贫户刘振华轻轻按动电钮,喷灌头一齐作业,一道小小的彩虹出现。立体栽培让猕猴桃跨过秦岭,美了乡村、富了百姓。 “亲历脱贫,是我们这一代人的幸运,这是一段永生难忘的旅程。”在已经摘帽的城固县上元观镇新元村,曾立下“村里不脱贫、我就不结婚”誓言的“90后”第一书记余艺璇最近结婚了。她说:“结婚我没激动得流泪,但村里脱贫,我还是不争气地哭了。这泪水,是带着甜的。” 新华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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