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寿义 老知青家园 2019-07-10
管寿义,博客名“在陋巷”,原黑龙江省引龙河农场六分场上海知青。九年前开博,专写农场十年生涯中的所见所闻,皆为琐事,却因其视角独特,文笔精妙风趣,迅速在网络上受到关注,尤其在各地知青中反响热烈。如今集二百余篇上博短文的《北大荒十年》、《北大荒十年(续)》已经出版。
今天呈现在大家面前的是从《北大荒十年》一书中挑选出的150篇知青题材小品,真实地还原了知青的生活、知青的所思所想。他对北大荒风土人情、生活场景、农村节气的逼真描绘,让我们重新体味了丰满浓郁生动的北大荒乡间氛围,从中来“管窥”知青生活。
北大荒十年(三)
——有过多少往事,仿佛就在昨天 作者:管寿义 往事61 “下雪别忘穿棉袄”
关东山,三件宝:人参、貂皮、靰鞡草。
北大荒,三件宝,瞎虻、蚊子和“小咬”。
咱知青也有三件宝,有的说,“镰刀、饭勺、破棉袄”;有的说,“雨靴、围巾、破棉袄”;也有的说,“手套、麻绳、破棉袄”。说法虽然有一点差异,但“破棉袄”的地位不可动摇。它稳稳的占据着“探花”的位置。
我曾在机耕队干过一两年,借一件黑棉袄算工作服,有时候找一根绳子往腰间一系,“麻绳、破棉袄”,两件宝在身,脚踏实地,喜气洋洋,那才深刻领会到“身穿千层,不如腰间一横”的妙处,不仅打夜班翻地可以怀里揣俩窝窝头,而且平添了几分北方汉子的粗犷;可惜,没有人知道“穿破棉袄的汉子你威武雄壮,东方红拖拉机在麦海里奔驰像军舰一样,你的心海和黑土地一样宽广。”
后来,不少人有了紧身棉袄,那有一点像志愿军军服,棉袄上绗了一道一道的,立领,紧身,年轻人穿了那真可以叫一个“庙堂里放屁—— 精(惊)神”。在穿大棉袄嫌乎热,不穿棉袄有点凉的时候,紧身棉袄恰到好处,洋溢着青春的朝气,乍一看,几乎人人紧身棉袄,就好像来到了军营。
我没穿过紧身棉袄,但有一件“棉坎肩”,它比紧身棉袄更紧身,干活时比紧身棉袄更“沙朗”(利索之意),可以甩开膀子大干,荒友们都打趣的说,我的棉坎肩快赶上杨子荣的虎皮坎肩了。直到现在,我依然把它和在北大荒收到的几百封信件等一起完好的保存在箱子里,那是我的财富,那是我的珍藏。
紧身棉袄、棉坎肩、破棉袄,相比较而言,我更喜欢“破棉袄”,为啥?
因为破棉袄,它可是知青在北大荒四季御寒的必备服装。由于破棉袄比较宽松,里面可以穿秋衣(当时还没有羊毛衫)等一些衣服,出工的路上冷了就穿上,干活时热了就脱掉,歇晌时套上它就躺在地头眯一会儿,在炕上蒙上它就呼呼大睡,晚上睡觉还可以压在棉被上驱寒保暖,夜里起夜披上它挡风御寒,好像还有许多功能一下子没想起来—— 这么多好处,想说它不是“宝”,都有点儿犯难。
有一年回家过春节,母亲拆洗我的棉袄棉裤,拆着破棉袄,就闻到了一股子汗味、泥土味、烟火味(睡炕所致)、柴油味(我曾在机耕队干过)、烟草味(我在农场曾抽过烟),五味杂陈,母亲不禁潸然泪下—— 身子骨最单薄的儿子在北大荒受苦了!
我劝慰母亲:我在黑龙江一切都挺好的,当地干部职工、贫下中农待我们可好了,就像亲人一样,您不要太牵挂。
好些年前看电视连续剧《雪城》,特别喜欢它的主题曲 ——
北大荒的四月,春寒料峭,乍暖还寒,时不时的还会飘一阵清雪。各位荒友:
—— 下雪别忘穿棉袄!
往事62 花钱买的“国防绿”
一九六九年三四月间,我还在中学里“待分配”,我们那一届还有“四个面向”,但我的“档子”是板上钉钉的“外农”(外地农村)。“工宣队”和老师给我指明的革命方向是黑龙江、吉林和内蒙古,三省区任选其一。
学校开过几次动员会,由“工宣队”和老师给我们作动员。
有一回作动员报告的老师是我们学校的专职团委书记,一张大嘴,叭叭的,可能说了,讲话极具鼓动性。我清楚地记得那天他说,“同学们!如果你们去黑龙江,一人发一套军棉袄、军棉裤!”(下面一阵掌声!)“还有一件军大衣!”(下面一阵热烈掌声!)“而且”,团委书记推了一把快要滑到鼻尖的眼镜,几乎是蹦着高的说,“今天我还要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他顿了顿,才高门大嗓地宣布:“军棉袄—— ,军大衣 —— ,上面的钮扣都是为知青特制的!”
“嗷!—— ”大礼堂里一阵欢呼,再加一阵经久不息的掌声,声震屋瓦。有同学带头挥拳喊上了口号,喇叭里及时的放出“大海航行靠舵手”的激昂乐曲,会场气氛开了锅!当场就有几个“外农”哭着喊着跳上台,坚决要求到农村去,到边疆去,到黑龙江去,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
我是当年的六月份奔赴黑龙江的。
出发前就领到了“发”的棉袄棉裤棉大衣,里外三新,国防绿的,挺厚实。偷偷的在家里试穿过两回,除了没有领章帽徽,隔老远一看,还真像个军人!
出发时上海已经入夏,我是披着绿棉袄上车的,不是都说黑龙江冷吗?带上它挡挡寒!上车一看,披绿棉袄的还不止我一个,绿车皮、绿军装,又是专列,我们就像是新兵蛋子乘坐军列到黑龙江的。
我们农场主要就是上海、天津、哈尔滨三地知青,离三里远就能分辨出来:哈尔滨知青一身黑,天津知青一身土黄,上海知青一身国防绿。数上海知青的服装色最正,和当时的军装一个色。
爱惜这身“军装”,后来妈妈还把我的棉袄改成了“脱卸式”,以方便洗涤。又装上“海虎绒”领子,穿在身上挺神气。
过了几年,农场突然说要扣除我们的棉袄棉裤棉大衣钱,三大件一共是人民币 37.50 元!分四个月扣清,四个月分别扣 10 元、10 元、10 元、7.50 元。
37.50 元,是当年知青一个多月的工资,知青土里、泥里、水里、火里、雪里,流血流汗一个多月才能挣来。
上面说要扣,你说知青那可咋整?没想到下乡还拉下了饥荒。想不明白!但当年讲究个“理解的要执行,不理解的也要在执行中加深理解”,没招,执行吧!
得亏了那四个月冻菜汤多,还能省一点。如果炒菜多,我怕自己的无产阶级立场还不太坚定,真不知道能不能管住自己的嘴。
曾经算过一笔帐,算出我在黑龙江十年的总收入是 3960 元。现在回想起来这帐有做花帐之嫌,哪经得起审计?为啥?水份太大。旁的不说,至少得“刨去”我们“买”棉袄棉裤棉大衣的 37.50 元。
明 明是上海“发”的呀,为什么要黑龙江来扣呢?
堂堂大上海也太不仗义了,我们听话建设边疆、保卫边疆,甚至连性命都准备搭上了(事实上有部分荒友长眠在了黑土地上),就算你政府“随礼”,把这套装备“发”给我们,又能咋地?!怎么睡醒了似的,都过了好几年了又想起来要了呢?又像小孩子过家家似的:“给你给你”,一会儿又哭着喊着要回去了。
—— 至今整不明白。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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