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寿义 老知青家园 2019-07-03
往事27 割麦
“立秋”以后直至九月中旬,大约有四十来天,那是北大荒一年中最好的季节。
北大荒的春天风沙太大,那时候还不知道有“沙尘暴”一说,风沙刮起来,那才叫昏天黑地,在地里播种,一个个灰头土脸,嘴里尽是沙子;夏天日照长,从早上三点半一直干到晚上快八点,地里三顿饭,一天十六七个小时,傻小子累得够呛;冬天贼冷贼冷的,零下三十五度在外面“农业学大寨”,干活不用动员,你不干活非冻成冰棍不可。
北大荒的秋天最美,蓝天、白云、绿树、黑土,红色的拖拉机和金色的麦田,组成一幅幅美丽的油画。和风吹送,麦田翻起了一轮一轮的波浪—— 这时你会真心佩服昔人所造的两个字“麦浪”,若不是妙手偶得,便是经过锤炼的语言的精华。绿与金色主宰着,无边无垠,坦荡如砥。
“立秋”过后,就是“麦收大会战”。除了拖拉机牵引着“康拜因”下地以外,男女老少齐上阵,下地割麦!
知青的定额是:每人每天10 垄(苗眼),600 米,自割、自捆、自码垛。
记忆中 10 垄的宽度约 1 米,长度 600 米,则
1 × 600 = 600 平方米,约合 0.9 亩(1亩 = 666.67平方米)。
事实上,知青每天基本上要割1 亩左右,因为统计员拿着 2 米的人字尺在地里丈量的时候,就和数羊一样,有可能会数错,但他一般不会重新来过,八九不离十,“毛估估”,过一点也没人太计较,他插一面小红旗在那里,就是今天的目标。
队长一排完垄,人人奋勇,个个争先,先下手为强,马上操起小镰刀干起来。等几十号、上百号人排完垄,最后一个刚下手,先割的早已窜出去几十米了!
猫腰开割。起先还行,有程咬金三斧子的劲头在,刀也快,一排 10 垄,三刀割不完,总要补一刀,自己感觉也挺麻利。慢慢就不行了:麦芒扎手臂;小镰刀渐渐钝了,动作也走形了,割着割着就照左脚农田鞋来一刀;雨天更惨:地里湿,中统雨靴常常陷住了拔不出来,好不容易脚拔出来了,雨靴却找不见了;麦茬越割越高,连拽带薅;瞎虻、蚊子、小咬也来瞎掺和;腰根本直不起来了,像断了似的;看看小红旗,它总好像远在天边,可望而不可及。
600 米等于 1.2 里,就是走道,也要走一会儿。
这 1 亩麦子一般总要从上午割到下午。说来惭愧,我经常落在后面“打狼”,别人都割到小红旗休息了,我和几个“打狼”的荒友还在一步一步往前挪。真心感谢我们连队的“快手”,他们在割到小红旗后,顾不上喘口气,顾不上喝口水,马上返身给我们“接垄”!此情此义,没齿不忘!
回到宿舍,累得散了架了,都懒得说话,但还不敢休息,马上磨小镰刀。“磨刀不误砍柴工”,这个道理还是懂的。今天不磨刀,明天遭罪的还是自己。磨刀时呵欠连天,上眼皮与下眼皮直打架。后来,干脆把磨刀油石带上,镰刀钝了就来两下,有道是“临阵磨枪,不快也光”。
等这些忙活完了,宿舍里已经鼾声四起,赶紧倒在炕上,1 分钟进入梦乡,加入鼾声“大合唱”,因为明天还有 1 亩地的小麦等着自割、自捆、自码垛。
往事28 雨 靴
说来不怕见笑,小时候家境贫寒,下乡以前我没有穿过套鞋。
那时候平日穿的鞋子一是妈妈亲手做的圆口布鞋,二是“跑鞋”——类似下乡后穿的农田鞋,晴雨两用,不过是低帮的。赶上放学回家时遇见大雨,大多同学会有人来送伞送套鞋到学校传达室,我生怕布鞋淋湿了,脱下鞋子夹在胳肢窝、光脚丫子就是一阵狂奔。
在下乡的行李中有一双父母特地给我买的雨靴,而且还是中筒的,这是我平生第一次有了“专鞋专用”,特别爱惜。
北大荒的六七八九几个月是雨季,中筒雨靴可派了大用场了!
有同伴带了低帮的“元宝”套鞋,当地人一看就脑袋瓜摇得像拨浪鼓:“那玩意儿能好使么?不好使!”可不是咋的!分场没有硬实的道,地里更全是黑土,一下雨,泥浆老厚,踩一脚,泥浆能漫到脚踝,低帮套鞋能顶啥?
中筒雨靴就强多了!裤脚往雨靴里一掖,还真有穿了“靴子”的利落劲儿,在分场里走个道绝对没问题。但要到地里干活可也不一定管用。
好像是一九七二年、一九七三年,麦收的时候天就好像漏了似的,霪雨霏霏,连月不开,没见过太阳,成天下雨,哗哗的。起先我们还挺高兴,因为下雨不用出工,就躺在炕上神吹胡侃瞎白活了,专等着食堂开饭。心里还一个劲儿的念叨:“下吧,下吧,下它个七七四十九天才好”—— 现在回想起来还头皮发麻、手里捏一把汗:万一说秃噜了嘴就砸了,其实这也是阶级斗争新动向呀!
实际上就歇了两天,农场一声号令,我们全都下地“龙口夺粮”了。
当时的地里有多暄?东方红- 54、东方红 - 75 拖拉机履带上都“穿”上了防“陷”板,就怕陷在地里出不来,四台拖拉机拽一台康拜因还气喘吁吁,一口气上不来就熄火,你说那地涝成啥了?
人站在麦地里颤颤悠悠的,不敢使大劲儿,好像红军过草地似的,泡透了的黑土差不多就漫到雨靴的边口了。多少次往前挪步子,脚出来了,雨靴陷在地里拔不出来,只得来个“金鸡独立”,赶紧拽出雨靴。这个拽出来了那个又陷下去,按下葫芦浮起瓢,紧忙活。
割完地的麦茬很硬,时间一长,雨靴就容易割破或剐破。
雨靴破了不能马上就扔了,一是没地场买去,二是价格不菲,慢慢的我们已经知道“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后来我学会了自己补鞋。其实很简单:一把木锉、一管强力胶、一块废旧胶皮就成。把雨靴破损的地方用木锉打毛了,铰一块略大一些的废旧胶皮,也打毛了,分别涂上强力胶,晾干。等胶皮干透了将“补丁”仔细贴在雨靴破损的地方,再压紧,一阵敲打,就妥了。
再后来我的那双雨靴面目全非,每只都有五六块补丁,有的还是补丁摞补丁。
返城后一度没有工作,成了无业游民,也没脸“啃老”,情绪糟透了。后来静下心来仔细一想,老天爷饿不死瞎眼雀,我还有一招没露呢:大不了申请一张个体执照,歪脖子树底下摆个修鞋铺,自食其力混口饭吃总没有大问题吧?
—— 我有绝活,在北大荒还自学成才掌握了一门修鞋手艺呢,怕啥?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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