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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革”中的上海市委机关大院(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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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博

发表于 2016-3-31 02:56:2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邗沟边的一棵树 于 2016-3-31 02:57 编辑

原载  文汇报      文  /   彭小莲    刘辉





     瑞华成了“反革命”大本营

    当有一天妈妈失踪的时候,我便听见机关里的人说,妈妈是“现行反革命”、“漏网右派”。怎么转眼她就成了“反革命”?当初,她是那么毅然决然地背叛了外公,背叛了她典型的资产阶级家庭,连大学都放弃了,直奔着解放区去了。这不是“革命”吗?如果她是“反革命”,那解放区不就是隐蔽的“反革命”阵营?

     所有的疑问再思考下去,我也要变成“反革命”了。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要我们服从,就是不要思考,然后就是高呼“拥护”、“万岁”的口号,这断然就是革命的表现。但是,翻开字典的时候,“革命”的解释是:剧烈的变革,彻底的改革。我偷偷地问欣星:

    我们天天只会“拥护”“服从”,革命不是失去它本质的意义了吗?

    你好反动啊!  欣星提醒了我。怎么可以有自己的思想?我再也不敢往下想了,再想下去就真成了“反革命”!很多很多的问题,在报纸上,在公开的文字里,都是找不到答案的。我们就是跟着高音喇叭里的宣传,变来变去。这就是我们生活的逻辑。

    原本我一直战战兢兢地生活在瑞华,就怕自己“反革命子女”的身份被人家发现,谁都可以欺负我。可是有一天,仔细算算,到了1968年的年初,瑞华大楼里的一百多户人家几乎家家都出了“反革命”。原先这里是上海市委的机关宿舍大院,现在成了“反革命”的大本营,谁也不要再想歧视我们,大家彼此彼此。于是,我们这些“反革命”子女又开始在院子里奔跑、大喊大叫,蹦蹦跳跳地在那里玩耍。家里的大人因为是“反革命”,关的关,批斗的批斗,还有给整死的。于是,每家的孩子都在小小年纪就学会了独立生活。

    大家都不再记得自己的父母被抓到哪里去了。那是一个充满着阴霾的冬天,到了那个时候,我们都已经不再谈论革命了。


徐景贤与毛泽东


    可是,在这之前,在“文革”之前,在我们还很小很小的时候,除了在学校听老师讲“革命”,回家也是自觉接受革命教育。在我们的瑞华,那时候似乎大家都生活在一个集体环境里,哪怕是家庭生活也不分你我。记不清楚,哪户人家有过奢侈的家具和摆设,每家或多或少都有家具是从机关租来的;最奇怪的是我们很多单元门户里面,都是两家合住在一起,大家合用一个厨房,合用一个厕所,更多时候连保姆都是合用的,于是,保姆就会把两家的饭一块儿做了,两家的孩子、大人到开饭的时候,都挤在一个大桌子前,一起吃饭,一起聊天,一起谈革命。就像当年常常说的,这是革命的大家庭。好热闹啊!妈妈那会儿干革命干得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她常常站着吃饭,吃完就走。

    欣星家也是和小徐叔叔家合住一个单元,合用一个保姆。

    小徐叔叔——徐景贤,后来在“文革”中成了“四人帮”的帮凶、上海的市委书记。他当年搬进瑞华二号楼54室的时候,才是一个二十三岁的小青年;高中毕业时,他竟然把大学录取通知书给撕了,跑去参加了“上海市政建设干部培训班”。看来,他潜意识里就有着革命追求和向往。他一米八的个子,我们都是抬头仰望着他,追在他屁股后面,小徐叔叔、小徐叔叔地喊得起劲。只是当我在他的书里看到批斗市委书记陈丕显、市长曹荻秋的照片的时候,那份亲切感就消失了。

    我看见了残酷的摧残,而这摧残的过程是我们的“小徐叔叔”亲自参与设计的。批斗对象们屈辱地低着头,大木牌子用铁丝吊着,深深地勒进他们的脖子;当年的市委书记,双手被反扣着。“工总司”的造反派用一只大脚踩着人的脑袋。从书上的照片都能看到,木牌子那纤细却坚硬的铁丝已经勒进人的皮肉。人的尊严就被这粗糙的牌子撕裂了。在批斗对象们的身后,有人在麦克风前发言。那人一手捏着一张纸头,另一只手捏着拳,高高地举过头顶。那时候,没有基本的社会秩序,没有法律的制约,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这就是照片提示的全部记忆。



1964年,在瑞华公寓楼顶阳台,徐景贤为我们拍摄的《学习“老三篇”》,后排左为小莺(我),右为欣星。


    “文革”前的徐景贤还是我们的小徐叔叔。与瑞华大院里那些坐着小车上班的干部比,他就像是我们的孩子王,脸上甚至还带着年轻人的青涩,肩膀上常常挂着一台蔡司照相机。有时候他讲完故事,就会给我们拍照片。

     我童年的业余生活,几乎就是和“革命”两个字联系在一起的。那时候,小徐叔叔是我们革命的坐标。连爸爸回家都会说:徐景贤这个年轻人,有才气,工作努力,革命意志也很向上。(宣传)部里很器重他。


1964年,丁香花园,市委写作班同事的合影,后排右4为徐景贤

  
    五十年后的反思

    等到2005年,我带着刚从大学毕业的晶晶回到上海时,朋友们请徐景贤一起出来吃饭。走进饭店,徐景贤一下子就认出晶晶。他弓着背,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拉着她的手说:

    哎呀,你是小莺的女儿啊,这么大了!从美国来的?我是关了十八年大牢放出来的人,你妈妈对你说了吗?

    徐景贤对晶晶说话的那个样子,让我回忆起在瑞华的童年。

    饭桌上,徐景贤和我们说话聊天,像以往一样喜欢谈天说地,不分辈分,不计身份。临走时,他对晶晶说:我还没有和你好好谈谈美国呢,下次谈好吗?

    晶晶想说什么,可是她中文原本就不大流利,这个时候突然什么都说不出口。回家路上,晶晶用英文非常严肃地问我: 妈妈,他在“四人帮”手下害了很多很多人,怎么看不出他有负罪感?他对自己的罪行、对“文革”怎么一点反思都没有?你怎么能对这样的人这么好?

    看着女儿的脸,似乎看见的是她对我的不能原谅,我说不出话。

    可当你和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从小就认识的人在一起,他对你说:
    你父亲当年非常不容易,这么年轻就出版好几本书。后来因为高血压多次中风,长期病假在家,还是那么努力地写作。他后来又出了些事,很多同志对他有看法,他老在瑞华院子里一个人转、踱步,很受冷落。我心里是敬重他的,见到他总主动招呼,对他的看法从不改变。

    这些话,让我难以忘怀,特别是这么多年过去了,知道还有人在对缺席的父亲抱有这样一份怀念时,我甚至都想哭。可是当夜深人静时,我突然意识到,如果没有“文革”,父亲是不会在重病的时候被拉出去批斗的。为什么要批斗人?这是多么没有文明意识的行为,我们竟然无法拒绝这样没有法制、没有人权,连最基本做人的尊严都彻底丧失的日子,怎么会这样?爸爸什么错误都没有,只是因为外公的历史影响了他。我忘记了一个时代的残酷,而造成这样的残酷有“徐景贤”们的努力。不要说全国有多少人受难,就是我们家有多少人,瑞华大院里又有多少干部被整死……在那么多人受难的时候,徐景贤在干什么?他那么积极地紧跟“革命的需要”。在“文革”刚开始的时候,他需要的是观察,不能让自己跟错了革命队伍。

    再也不是我们的小徐叔叔时,徐景贤不再惶惶不可终日,他得到了张春桥的指示,接到了姚文元直接打给他的电话。他蓦然想起了复旦大学的红卫兵在他造反以后送给他的一副对联:革命方觉北京近,造反才知主席亲。
    他开始在市委机关内部带头造反。



狱中服刑的徐景贤,为服刑人员授课作备课

    当这一切都成为历史时,徐景贤写了一本《十年一梦》。看完书,我才明白,他不会有任何反思,他没有这个能力,因为他是在那样的意识形态中生活、成长起来的。他在书里甚至有一份炫耀,为自己曾经如此接近过伟人而沾沾自喜;他以为找到了真理,其实是失去了良知,失去了独立的人格。而与那些早年被他自己所批判、陷害的对象相比,他的结局甚至更加悲惨。这不是因果报应,不过是同一种意识形态所内含的必然逻辑。

    反思?他不会!因为他压根就没有自己的思想,更不要说什么独立的思考能力。面对自己的罪行,他没有反思能力。

    那个瑞华大院,那个在饭桌前跟我们讲故事的小徐叔叔,都已经成为非常久远的记忆,我也不再年轻。可是,有一个问题还在我的脑子里徘徊:我到底要选择什么样的生活?我有多少独立的思想?我现在可以选择吗?为什么要重新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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