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人民日报 》( 2019年02月04日 吴昌勇)
这或许是最适合为梦想剪彩的日子,我们每个人都是自己的嘉宾,是仪式的主角。红火的年代里,我们一道拉开红色的大幕…… 陕西安康,我的老家。当一切都到家了,年就到了。
腊月最后一天,除夕为新年隆重作序。这一天,时间的摆钟敲打出春风鼓点,大地披着绸面的红盖头,静待在新旧交替的狂欢中露出花样面容。
红色的对联和灯笼早早挂在街心广场,过往的路人像挑选过年的新衣,端详着最有感觉的那一款。也有精于笔墨者,在街边支起案子,瓶装的墨汁斟满白瓷碗,几只毛笔筷子般搭在碗沿上,根据对联的长短宽窄和字体的粗细胖瘦,饱蘸浓墨的春风大笔,在铺开的红纸上为新年泼墨寄语。行楷隶草间,墨香氤氲,亦如一个个明媚的花苞,满蓄着火红火红的祝福和愿景。
枯黄一冬的草木此时换上节日的盛装,它们要见证缕缕春风如何生出桃红的酒窝,它们要为新年的双颊涂上胭脂,它们要一道捧起新年的第一轮朝霞。在草木的眼中,除夕也许就是一个盛大的篝火晚会,让即将苏醒的泥土看到通红的火光和通红的节气,看到被通红的火光映红的除夕夜。
昔日沉寂的山村,以满格的信号迎接信息的春运大潮,此起彼伏的电话铃声和手握话筒的洪亮大嗓,悠悠传递着乡音乡情。有钱没钱回家过年,每逢这个节点儿,母亲敞开怀抱,盛情迎接归雁。循着年味总能找到家的方向,在日夜兼程的奔波中,故乡的面孔在梦里愈发清晰。耳畔总有声声召唤,一年一度的团圆,让亲情绕着空间的经纬回到家的原点。
在古人的朴实认知里,过年就是人和草木一起过岁。每逢除夕,一家人围坐在这个未央之夜,和他们围坐在一起的,还有旧年的奔波劳碌和新岁的美好祈愿。他们每个人的内心深处都高挂着一盏门灯,那是血脉里冉冉升起的一轮红日。他们要以守岁的名义,相互依偎在旧岁的最后一刻,然后集体迎接一个红火的开端。夜色渐浓,冲天的礼花璀璨怒放,一簇挨着一簇,一片连着一片,大地上空俨然是早春的花园,亦如一卷当空展开的五彩画卷。
走进除夕,就走进一个红色的场景。大红的灯笼伴着仰起的笑脸升起来,让农家屋檐下有了春的气息,烛光跃动,如乡村霓虹,为门楣盈满喜气。大红的对联露出平仄韵律,也露出庄户人家迎春接福的心情组合,他们要将横竖撇捺送进红纸铺展的春天里,它们要在如瀑倾泻的火红里随风摇曳。花炮的辫子在震山的响声里解开,孩子们捂住耳朵,火光在眼睛里打旋,他们通红的笑容,俨然回敬丰年的表情包,饱满而灵动。
除夕之夜,天地设宴,红火是底色。满斟着草木芬芳,为国泰民安举杯、为寰宇澄明举杯、为风调雨顺举杯。高举的酒杯满斟着亲情和祝福,过去一年所有的美好与不美好在这一刻云淡风轻。所谓过年,就是释然后的又一轮背负和耕耘,就是一股脑地将内心倾倒干净,然后再盛满纷杂的世事。过年就是过岁,让前脚和后脚一起迈进好运和吉瑞。普天之下,每个人的脸上都有一片酡红的云彩。
团圆饭一直吃到天黑,酒壶绕着桌子来回转了好多圈,主妇系上碎花围裙,揭开热气腾腾的蒸笼,为一屉麦香的蒸馍点染姹紫嫣红的馍花。脸上被酒香煨热的红,和屋檐下大红的灯笼一色,和门画和对联一色,和火塘里噼啪作响的炭火一色,和浆洗干净的绸缎被面一色。这红,交融在一起,就是一个透红的团圆结、幸福结、平安结,就是一个玲珑的中国结。
饭饱酒酣,孩子们早已换上新年的衣服,提着纸糊的灯笼在屋外嬉戏,荧荧烛光温暖着年的童趣和记忆。夜色渐浓,家人围坐在火塘边,用最传统的方式守更待岁,通红通红的火光,通红通红的笑脸,通红通红的山村连同通红通红的年景,这一切,构成光彩夺目的除夕红,也让迎面而来的新岁沐浴着通红通红的春意和喜气。
当锦绣河山被一汪深红洇透,万物绕着岁月又弥合着一个鲜红的年轮。除夕是时间的两端,年那边是汗水铺就的大道,年这边是风雨和彩虹相伴的高天,在零点的钟声敲响之后,我们双脚同时迈进吉祥和好运。
除夕或许是最适合为梦想剪彩的日子,我们每个人都是自己的嘉宾,是仪式的主角。红火的年代里,我们一道拉开红色的大幕,一道走上属于自己的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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