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爱珍 于 2017-7-17 17:53 编辑
老头儿是一本书。这本书里,有一个老头儿的成功或失败,老头儿的顿悟,老头儿的生命姿态。
长得像汪曾祺的老头,在我们这个小城总会遇上一二个。大概是地缘相近,长相基因相似的缘故。 汪曾祺年老时有一张肖像:头发蓬松,略带凌乱,眼袋明显,却二目炯炯,手指头还夹着一支烟,升腾几缕思想的烟雾。
遍地老头,是对闲适老头到处转悠的一种描述。慢慢发现,我们这一单元的卫生打扫得最及时也最彻底的老头儿,北京人昵称“老爷子”,上海人尊称“老先生”,文绉绉的。
老头儿是一本书。这本书里,有一个老头儿的成功或失败,老头儿的顿悟,老头儿的生命姿态。这些话说起来,像隔日的蔬菜,并不新鲜。
汪曾祺的儿子汪朗回忆父亲到了晚年,习惯于早睡早起。起床后,做点粥吃,通常是担担面,加上一杯茶,双手捧着,坐在沙发中一言不发,静静地想事。那模样,有点像高僧入定,只是眼睛睁着,“一看到老头这般模样,我们就知道他又在想文章的事了。”
“比我老的老头”——大画家黄永玉讲述李可染、沈从文、钱锺书、林风眠、张乐平、廖冰兄、黄苗子、郁风等众老头儿的故事。他在书里感慨:“唉!都错过了,年轻人是时常错过老人的,故事一串串,像挂在树梢尖上的冬天凋零的干果,已经痛苦得提不起来。”
其实,黄永玉就是一个很好玩的老头儿,文人谈钱,历来羞涩,人老了,倒反而不遮不掩,他跟上门求画的人要润格费,“书画一律以现金交易,严禁攀亲套交情陋习,更拒礼品、食物、旅游纪念品作交换。钞票面前,铁价无二。”
每个老头儿都是一个故事。
我的外公,一个待人和善的老头儿,在我儿时的记忆中,几乎就没有跟别人红过脸,头落枕便睡,不一会儿传来均匀而细微的鼾声。外公在他86岁那年,第一次跟我谈起了他的人生、他的责任。外公说,20多岁时贪玩,他的一个师兄弟得了急症,本以为不会有什么事,就出门去看戏,哪知道回来时,师兄弟就不行了。
比起师兄弟,他已多活了几十年。一个人的人生选择非常偶然。外公说,那时他已经站在一条船上准备到一个地方去,码头上有一个熟人喊他,就上了岸,随后的人生轨迹由此改变。
一棵老树倒下之前,叶子和风的絮语,留在这个世上,外公在秋天的时候走了。
老头儿,他们像天地之间自然老熟的柿子,身上霜染秋色,有自己的故事。
老头儿睡觉,留一半迷糊,一半警醒,能听得见门外的风吹草动,区别出猫和窃贼的讯息。再硬汉的老头儿,在老伴儿离世时,有时也不免伤心得嗷嗷哭泣。一个人老了,他就是个小孩子,和他生活了几十年的老伴儿先走了,老头儿丢了魂,一个人在街头散步,老头儿成了孤老头儿。
我认识的老头儿,无论是当官的还是下岗的,无论是写诗的还是做老板的,都非常可爱。有一天,我在公园里遇到写诗的于二,在和一个人吹牛。于二说,他花98元,享受了一次这辈子最贵的剃头,发表了一首小诗,得稿费4元,却心情愉快。
每个男人终究会变成一个老头儿。
等到若干年后,我变成老头儿,会倚着一棵树晒太阳。倚在树上我在想,从前我还是一个少年,有许多事情想做,像在一条路上慢慢走着,走着走着,就老了,身边好多擦肩而过的金钱、地位、美女都不属于我,我对这些也没有兴趣。只拿着一副弯曲的身体与岁月抗衡。别人的批评、夸奖、讥笑,都听不到了,只听到时光在树干里哗哗的流水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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