稿件来源:苏州知青网 作者: 齐颖
实际上,后来证实,他的想法已经是多余的了。几天后,我们获悉,就在他向人们高喊:“我是偷鸡贼!”的时候,他的妹妹已经悄悄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永远地闭上了眼睛,再也不需要营养,再也不需要他的呵护了。一个年仅二十岁的生命,一个正值豆蔻年华的生命就这样永远地消失了。“偷鸡贼”最后被赶出了我们的连队,并且还受到严正警告,不许他再踏入这里半步,否则就打断狗腿。就在他离开的时候,几乎是哭着对人们诉说着委屈:“真的,我没有偷鸡~------,我要回去看妹妹了------”他走了,只见他步履沉重,有些踉踉跄跄,不过脚步倒是特别地快捷。
据说,在半夜时分,当他满脸青肿疲惫不堪地来到妹妹的床头时,强装的笑容顿时褪了下去,当他知道妹妹已经永远的离他而去时,不知为什么,他却并没有哭泣,而且显得特别地冷静,甚至连一滴眼泪都没有。虽然他曾向父母再三发誓说会照顾好妹妹,不让妹妹受一丁点儿委屈。此刻,只见他呆楞了一小会儿,然后一声不响地走出了宿舍,人们以为他去为妹妹的后事做准备事宜了,可是他再也没有回来。第二天,人们在一棵大树上见到了他,原来他上吊自尽了。虽说他脸上的表情特别地痛苦,可是他总算获得了彻底的解脱。
荒凉的盐碱滩上一下子多了两个新坟包:一个是盼望得到营养、盼望着哥哥快些归来的妹妹,另一个则是为了寻找营养食品、自觉愧对江东父老的哥哥。两个年轻的生命就这么默默无声地消亡了,年轻的生命多么想继续生活下去啊!可是他们无法与时代抗争,无法与命运抗争,两朵含苞欲放的花蕊只能无可奈何地早早凋谢了。令兄妹俩没有想到的是,就在他们兄妹离开人世的几天以后,他们的父母也因失去了一双儿女万念俱灰而在家双双自尽了。在兄妹俩遥远的故乡,两具冰凉的躯体并排躺卧在床上,那是他们的父母,年龄还不到五十岁,正值是年富力强的时期。
据说他们家祖祖辈辈都是书香门第,特别地讲究脸面,注重名声,从不与人争长论短,一向安分守己。可是到了他们父亲的这一辈,家里横遭了厄运,他们的父亲莫名其妙地成为了受管制的右派分子,全家没有一点儿社会地位,生活也特别贫困。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历史的车轮是无情的,残酷而轻易地碾碎了他们原本幸福而又快乐的家庭。可悲的是,他们死后也没能得到团圆,可悲的是他们的一辈子什么过错也没有。
这次事件对我的影响是深刻的。偷鸡贼浮肿的面容,紧闭的双眼,嘶哑的喊叫,头上的十字形状渗出的血珠,失望而又无奈的表情。怎么也不能从我的脑海里抹去。我从没见过如此这般地处置过小偷,事到如今也算是长了见识了,想不到是如此的惨烈,我好害怕。由此,我想,偷什么东西也比不上偷鸡可耻,做什么事都比不上偷鸡后的果严重。当时,我还十分年青,由于读书太少阅历又浅,又远离故乡,远离父母,见识的东西很少,理解能力相当有限,社会经验几乎为零。我只觉得此类事是人生之中最为严重的事件了,它带给无聊的人们是激动愉悦,是幸灾乐祸。我可决不愿将这种欢乐愉悦、幸灾乐祸之事奉送给那些无聊的人们去享乐,我也决不能和这类事件沾上一丁点儿的边,千万,千万。否则,将令我无法应对而导致身败名裂的。
然而,时隔不久,我却鬼使神差地和这类事沾上了边挂上了钩,这是我独立生活后在社会上遭遇到的第一次重大的危机,我几乎为此痛不欲生,可怕!太可怕了!至今想起来还是胆战心惊的呢!事情是这样的:
当时,我是农场的饲养班长,和小罗小曹共住一个宿舍。我们的宿舍里堆放了好多当作饲料的大麦、玉米。因为经常要取用,所以房门往往是敞开着的,这就使得许多在周围觅食的母鸡们有机可乘了。它们经常闯进我们的宿舍大肆啄食那里的大麦玉米,不仅如此,它们有的甚至还跳到了我们的床上,一点也不顾及我们的洁好,将排泄物拉得到处都是,连衣服上被褥上都沾上了污秽之物。开始,我们并不知道,结果在铺被子的时候抓得满手都是,臭不可闻,有时还甩到了身上。这可把我们气坏了。我们都暴跳如雷,发誓要好好整治整治这些该死的家伙,让它们知道知道我们的厉害。可是机会并没来临,这些家伙们居然还挺有灵性,鬼得很呢!我们也拿它们没有办法,同样的事情还是在不时地发生着。
终于有一天,小罗去拿饲料,居然发现有一只白色的大母鸡竟当着他的面,昂着头示威似的将粪便拉在了他的床上。小罗气坏了,只见他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他猛地关上了门,扑向了那只白母鸡,只一下,就拧断了它的脖子,漂亮的白母鸡顿时就香消玉殒了。小罗总算出了一口恶气,也为我们出了一口恶气。当他将这件事告诉我们的时候非常地开心,我们也很开心,可是接下来我们又觉得不太妥当了,万一鸡的主人找来,该怎么办呢?那肯定会引来一场大吵大闹,他们肯定会蛮不讲理,说我们和畜生一般见识,而不理会它给我们带来的所有烦恼。
当时我们知青和当地农民的关系相处的还不是十分的融洽,相互之间都不怎么信任,甚至有点儿对立。那个偷鸡賊之所以受到严惩,他的知青身份也是一个缘故。有一些家伙确实是喜欢寻找知青的碴子,变着法子想使知青出丑。这次事件或许又会成为一次冲突的导火线。怎么办呢?商量的结果,我们决定将这件事隐瞒下来,决不告诉任何人,免得招来不必要的麻烦。至于对死鸡的处理,意见却并不统一,我主张丢掉,将它埋得深深的,永远也不会有人知道。可是他们俩都不同意,认为埋掉不如吃掉,否则太可惜了,如此肥硕的一只大母鸡,足有四五斤重呢,那味道肯定是鲜美无比。不知怎的,平时他们俩对我总是言听计从,百依百顺,从不和我唱反调,可现在却居然和我唱对台戏了。他们两个的态度非常地坚决,看样子就是闹红脸也在所不惜了。我拗不过他们了,因为他们说得也很有道理,埋掉吃掉确实区别不大。再说了,当时我们的生活是多么的艰难啊,整天整月吃着少油缺盐的饭菜,而且还吃不饱,有时还得饿肚子,这回又是几个月没尝到荤腥了,谁的嘴巴又不是谗得直咽口水呢?其实,我的心里也是赞成这么做的,只是碍于面子,装装正经而已。谁让我是他们的小班长呢?我只得顺水推舟地默许了他们的意见,由他们俩具体地操持,我们共同享用了到农场以来最为丰盛的一顿晚餐。味道之鲜美无以伦比,我们以水代酒,忘却了一切忧愁与不快。我也几乎后悔当初不该主张将它丢掉,真该谢谢我的两个好伙伴,多亏了他们俩使我幸运地品尝到了如此的美味佳肴,有了如此的欢乐,否则,就会与难以得到的欢乐擦肩而过了。在生活特别艰难之时错过如此的机会确实是有难以形的婉惜。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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