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社会,为了更好地发展与生活,很多人抛妇别雏、背井离乡,这对稳定的家庭关系形成了巨大冲击。同时,及时行乐的思想,“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等观念,也对家庭稳定造成了影响。在这样的时代,怎样借鉴优秀传统文化的审美教化功能,并予以创造性转化,是值得研究的
农历七月七日晚,是传统民俗节日“七夕”。传说,这一天晚上是牛郎织女一年一度相会的日子。相关节俗包括女子向织女乞巧(祈求高超的手艺)、祭拜牛郎织女、饮宴、求子等内容。
根据水底针影
判别女子手艺巧拙
据《荆楚岁时记》记载:七月七日,为牵牛、织女聚会之日。是夕,人家妇人结彩缕,穿七孔针,或以金、银、金俞石为针。陈几筵、酒、脯、瓜果、菜于庭中以乞巧,有喜子(蜘蛛)网于瓜上,则以为符应。
到了宋代,这一节俗内容变得更为丰富。南宋吴自牧《梦粱录》载:其日晚晡时,倾城儿童女子,不论贫富,皆着新衣。富贵之家,于高楼危榭,安排筵会,以赏节序,又于广庭中设香案及酒果,遂令女郎望月,瞻斗列拜,次乞巧于女、牛。或取小蜘蛛,以金银小盒儿盛之,次早观其网丝圆正,名曰得巧。
明清两代犹是如此。《帝京景物略》里说,七月七日中午女子就开始乞巧,然后根据水底针影判别巧拙,“绣针投之则浮,看水底针影。有成云物、花头、鸟兽影者,有成鞋及剪刀、水茹影者,谓乞得巧;其影粗如锤、细如丝、直如轴蜡,此拙征矣”。《中国地方志民俗资料汇编·华北卷·顺天府志》也有类似记载:七夕,女子以碗水暴月下,各自投小针浮之水面,徐视水底月影,或散如花、动如云、细如线、粗如椎,因以卜女之巧。
七夕的节俗,大多和牵牛、织女星有关。其实牵牛织女星的故事,在文学作品中很早就出现了。《诗经》云:维天有汉,监亦有光。跂彼织女,终日七襄。虽则七襄,不成报章。睆彼牵牛,不以服箱。诗中用象征手法,批评了那些名不副实的统治者。
东汉末年的《古诗十九首》里的《迢迢牵牛星》也吟咏过牵牛星和织女星: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杼。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另外,曹丕的《燕歌行》中“牵牛织女遥相望,尔独何辜限河梁”的句子,也非常著名。
祈愿牛郎织女相会
祝福人间夫妻长相厮守
在这些诗歌里,还没有牛郎织女鹊桥相会的情节,也没有确定的时间是在七月七日。最早提及牛郎织女七夕相会的,据考证是晋人傅玄的《拟天问》,其中有“七月七日,牵牛织女会天河”的文字。
因此,七夕节俗的形成是有一个过程的。在我国,每逢单月,月与日数字相重的日子往往是重大节日,如正月初一新年、三月三日上巳节、五月五日端午节、九月九日重阳节。依此类推,七月七日成为节日也在情理之中。
有学者注意到“七”这个数字的神秘色彩。基督教、佛教、伊斯兰教和中国本土文化都有重视“七”的内容。例如,上帝要求诺亚在方舟上带上七公七母洁净的畜类和飞鸟作为种子。再如,在我国,道家之外,儒家经典也很重视“七”。《周易·复卦》云:反复其道,七日来复,天行也……复,其见天地之心乎。即认为大自然的运行规律是七日为一个周期。而生命的产生是阴阳互动的结果,因此非常强调阴阳互动、阴阳和谐的思想,这表现在人类社会就是夫妇关系的稳定。
另外,根据《黄帝内经》记载,女子以七为生长周期。《黄帝内经·素问·上古天真》中,岐伯曰:女子七岁肾气盛,齿更发长。二七而天癸至,任脉通,太冲脉盛,月事以时下,故有子……男不过尽八八,女不过尽七七,而天地之精气皆竭矣。
相对来说,在牛郎织女传说中,织女是仙,牛郎是凡人,织女地位应高于牛郎;而从节俗内容来看,女性的重要性高于男性,乞巧主要是女性的活动。因此,将七月七日这个特殊日子,结合某种天象,演变为牛郎织女夫妻相会之日,也就说得通了。
在牛郎织女的故事中,王母娘娘等神仙,是各种分离因素的象征;牛郎、织女及喜鹊等,则代表着冲破隔离、团圆相守的愿望。加上织女善于织布,而古代社会男耕女织,从事织布等手艺是女性的基本工作,因此女性向织女乞巧就很正常了。这反映了古人对生产技能的重视。
《西京杂记》云:“汉彩女常以七月七日穿七孔针于开襟楼,人俱习之。”这大概是最早的关于七夕乞巧习艺的记载。这样,牛郎织女相会的主题就逐渐与乞巧的主题在节俗中合流了。
由此,祝福牛郎织女相会,并希望自己能够夫妇长期相守;向织女乞巧,希望自己能成为心灵手巧的女子,就成为七夕节俗的主要内容。白居易《长恨歌》中,就是这一祈求夫妇恩爱长久的直接反映: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七夕的这些节俗,经由文学作品的推广,带上了一层浓浓的诗意,显得非常美好。宋代词人秦观的《鹊桥仙》便是一篇脍炙人口的名篇,反映出对牛郎织女的美好祝愿: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在传承基础上创新
发扬传统文化教化功能
考察传统节日七夕,还可发现其在历史上起过的积极作用:
首先,是一种诗意的人生观。
就人生而言,事事圆满是不现实的,所谓不如意事常八九。夫妻长相厮守虽是人人期望的美好理想,但古人也会为追求更好的生活或迫于生计,游学行商、仕宦从军,加上交通不便,所以夫妻、恋人离别的情况经常发生。这也就是为什么古代诗歌中“游子思妇”会成为一个重要母题的原因。
在现存数量众多的七夕诗文中,有的表达了对人间团圆的向往,有的给予分离的夫妇以心理安慰。秦观的 《鹊桥仙》说“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就当时的社会条件而言,这是一种正确的爱情观。
其次,通过乞巧仪式,表现了女性对劳动技艺的重视,而这一点是不分贵贱等级的。
古代社会以男耕女织为基本的生产方式,因此对劳动技能的重视可以想见。社会对女性的手艺也有基本的要求,剔除“妇工”中的封建性内容,掌握一定的生活技艺是家庭生活的必需,就像男子必须熟练掌握一门谋生手艺一样。因此,乞巧的节俗反映了古人对于劳动和手艺的尊重。
时至今天,七夕仍然是一个重要的节日。不过,随着时代的变迁,其内涵正在发生变化:过去乞巧的内容不见了,祝福牛郎织女的内容也淡化了;商家往往以中国情人节的名义,极力促销……这些现象,其实很不妥。节俗的改变,不应该是任意的,而应该延续着对历史的尊重。即便想创新,也应是在传承基础上的创新。
现代社会,生活节奏越来越快,又遇上了大迁移的时代。为了更好地发展与生活,很多人抛妇别雏、背井离乡,这对稳定的家庭关系形成了巨大冲击。同时,及时行乐的思想,“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等观念,也对家庭稳定造成了影响。
家庭是社会的细胞,和谐稳定的家庭是和谐社会的基础。因此,这样一个时代里,怎样借鉴优秀传统文化的审美教化功能,并予以创造性转化,是值得研究的。在这方面,政府的基层组织、民间力量、公益组织应该有所作为。
一方面,基层组织,特别是一些外来人口较多的大型社区,可以组织一些诸如七夕会之类的活动,内容包括诗歌吟诵、文艺表演、手艺比赛等。通过文艺和仪式展演,让外来人群在心理上多一点认同感,对家庭稳定和美满婚姻之间的关系多一点共识,对未来的美好生活多一点向往。
另一方面,政府对民间力量、公益团体、学校等组织开展此类活动,应予以方便和支持。
此外,作为一个制造业大国,我们仍然缺少足够数量的、兢兢业业的技术工人。这是我国与“制造业强国”的差距之一,制约着生产力的进一步发展。当前,全社会都已经意识到这一点,并从上到下在提倡工匠精神。但是,人们意识深处也许还未必真正知道什么是“工匠”,政策制度也未体现出对“工匠”应有的尊敬。
其实,历史上我国的农业和手工业曾长期领先于西方,手工制造工艺更是对世界历史进程起到了巨大作用。很长一段时期里,不少劳动者在精益求精、心手合一的手工艺中,逐渐体悟出生活的意义。这种蕴含于历史中的工匠精神,一方面是对所从事工作的尊重,即敬业精神;另一方面还必须有手艺的存在,即西方人所说的事事讲究自己动手。
记得我少年时,一般的成年男性都会修理自行车、鼓捣日常生活器具、装修居室等;女人则擅长烹调料理、缝补浆洗。可在今天的大城市,不少劳作都外包了。在学校的应试教育体系中,科技小组或手工制作课程往往也只是点缀。
一个忽视手艺的民族,何谈工匠精神呢?有鉴于此,在七夕这一天,各类学校开展一些手工竞赛活动,从而体现对手艺和技术的尊重,不失为乞巧仪式的一种现代转化。通过一定的节俗活动,提倡一种合理的价值观和生活方式,应该是有意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