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07月15日 来源:新民晚报 作者:侯宝良
◆侯宝良
天气渐热,我清理翻弄家里一堆旧货时发现了一把灰头土脸的铜茶壶,想起小时候与它的朝夕相伴,爱怜地提它出来,轻轻地擦拭着触发起往事。
蓦然,铜茶壶惊醒了,开口说话:“是你呀,啥年月你也满头白发了。”我说:“都快奔七十的人啦能不老么?”铜茶壶到底是黄铜做的,说话依然清脆响亮:“在我一百多岁的长者面前,岂能让你卖老呢?”
它向我娓娓道出自己的来历:“我随你奶奶的陪嫁来你家,还有我小家——茶壶桶。”经它这一说,想起的确有个茶壶桶,我又去找来了那个有盖又有提把的木桶。上下两个铜箍圈足以证实是个老货。中间才是后来修理箍上个铁的。
我也给它擦去厚厚的灰尘放在铜茶壶身后,木制的茶壶桶就显得木讷、憨厚,久别重逢的它只是朝铜茶壶露出谦逊的笑容便默不作声了。
还是铜茶壶健谈:“那时农家没热水瓶这时尚品,冬天我存满热水就进了周围塞满棉絮的茶壶桶里保暖,我的嘴朝着茶壶桶上端有个开口处,谁要喝水时就翻转木桶,我嘴里的水就倒出来了。”铜茶壶回头指着茶壶桶上的洞口惊讶地叫起来:“茶壶桶啊,你咋变狮子大开口啦?”茶壶桶这才闷声闷气地搭腔:“你问他们兄弟吧。”
我不好意思笑着回忆,自从家里有了热水瓶,铜茶壶与茶壶桶就分开了。奶奶把茶壶桶用来存放干货,过年时还放些哄我们小孩子的爆米花、爆年糕片啥的。我们顽皮时就抠洞,慢慢地把洞抠大了。
我还提醒铜茶壶是否记起那年差点“永别”的往事,上世纪五十年代国家动员大家收集废旧金属。积极响应号召的爷爷把家里的铜暖锅、铜脚炉和这把铜茶壶统统找了出来,打算捐掉,奶奶知道后把茶壶留了下来,说:“总不能把我的陪嫁都扔啦,暑天凉凉开水的茶壶还是要的。”
我说:“还是咱奶奶好吧?要不然你早就被折腾没了。”铜茶壶吃醋地说:“奶奶还是最喜欢你这个孙子呀。”
我知道是那件事让它吃醋了。那是一个炎热的夏日,颈部刚高出桌面的我口渴想喝水,就打算自己动手去拎灌满热水的铜茶壶。一开始挺顺利,茶壶缓缓倾斜,眼看冒着热气的茶水从壶嘴流进小碗,我正高兴呢,茶壶却一下翻倒了。滚烫的茶水流了满桌,又顺着桌面流到我的颈部和胸部,我被连烫带吓,哇哇大哭起来,引来了大惊失色的奶奶。幸好没有烫伤,奶奶还是心疼地安慰我:“别哭,以后要喝水就叫奶奶啊。”老人家又拍打着茶壶:“就你不好!不稳当,烫着我孙子啦。”铜茶壶记起了当时的委屈:“真是的,没你招我,我咋会翻倒呢?”我笑了:“好了,俱往矣,再相见,我给你们照个合影,也算赔个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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