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寿义 老知青家园 2019-07-12
往事105 喝酒
过了“腊八”,眼瞅着就要过大年了,单位里舞舞扎扎地筹划着开年会,年轻同事们吵吵巴火地忙乎着“我要上春晚”,晚上一顿“尾牙宴”那可是没跑。无酒不成席,少不了要喝酒。通常,我会要一点雪碧,偷偷往里面兑一些可口可乐冒充“红酒”。少喝酒,多吃菜。搛不着,站起来。
单位领导过来敬酒,一看那酒色就摇头:从北大荒回来的,“东北虎”,你“在陋巷”怎么还好意思喝这个?!快别装了,赶紧的,换杯子,来白的!满上!满上!
现如今真有点愧对“东北虎”的美名。年轻时在北大荒农场平时滴酒不沾,但逢年过节啥的也能对付着喝点酒,而且不露声色,二锅头、葡萄酒、啤酒,三盅全会。不过那时喝的主要还是葡萄酒,当地叫“色(shai)酒”,牌子好象叫“一面坡”。早先稀里马哈,葡萄酒就葡萄酒呗,为啥叫“色酒”?后来总算整明白了,之所以叫色酒,是因为它和白酒的无色透明比较起来,是有颜“色”的吧?
当地人说色酒后劲挺大,一般哥几个只买个一瓶两瓶的。咱不是酒徒,我往搪瓷缸子里倒一些,意思到了就行,多了不要,喝多了也犯迷糊。
但有一回在农场过革命化春节,那次挺虎,大年三十那晚确确实实喝高了。
那一年春节没回家。我有自己的“小九九”:探亲假一年一次,头年回家过春节使用完了,还得等来年,万一有个急事啥的咋整?不如在农场过年不回家,攒下一次假期,以后每次探亲都使用上一年的,这样手里就一直有一次假期可以机动灵活了。
当年知青回家一趟挺不易,遭老罪就不去说它了,惭愧的是囊中羞涩,来回车费对知青而言无异于天文数字,另外请假也头疼,不是说走抬腿就能走的。
哥们觉得我的主意挺正,也留下了。我们买了十几瓶色酒(小卖部春节期间有几天“盘货”),大致计划一天喝两瓶,能从大年三十喝到正月初五。酒瓶子在炕上排了两溜。
北大荒冬天吃两顿,大年三十食堂聚餐以后,还不到六点,第二天早上八点多天才放亮,马上睡觉,还不把头睡扁了?哥俩一核计,决定继续整!
“大院”里的房子原是劳改犯监舍,劳改犯迁走以后成了知青宿舍。黑泥地的两边是长长的两铺大炕,屋子里黑黢黢的,两盏昏黄的灯炮,象极了“威虎厅”。因为大部分知青都回家探亲了,被褥都收了起来,“威虎厅”里空空荡荡的。有的留守知青把箱子直接摞在炕上,三两个哥们拦出一个个“小包间”,自成小天地。
我和哥们在炕沿相向而坐,开了俩罐头,把从食堂买来的一点菜热了热,在搪瓷缸子里倒了色酒,碰了一下,又喝开了。
窗外冰天雪地,冷得嘎嘎的,天上是一轮弯弯的月亮,特别的高远。万籁俱寂,偶尔传来一两声二踢脚炸响的声音,点缀着辞旧迎新的气氛。
哥们喝了一口酒,若有所思地说:“上海现在大概吃年夜饭了吧?”我一想,可不是咋的!上海的家里,这是一年里最热闹最重要的一顿晚饭了,此时此刻,一家人一定团团围坐在桌前吃年夜饭了,忙碌了一天的妈妈指不定心中有多么惆怅,儿行千里母担忧,一个儿子还独自在冰天雪地的黑龙江过年,那里多冷!唉!
哥们又喝了一口酒,吧嗒了一下嘴说,“别的倒没啥。我最不放心是我爸爸了,他身体不太好。”说完,一仰脖,又掫了一口。我想,我也是啊!父母年岁大了,还成天为我们揪心,我也一仰脖,下去一大口。
好长一会儿,我们没说话,夹一筷菜,掫了一口酒;不夹菜,也掫了一口酒。酒没了,再开一瓶;再开一瓶,一会儿就见底了。
那晚,哥俩眼泪巴汊的,喝的不是酒,是惆怅,是乡愁。
能有十一二点了,我觉得脑袋灌铅,云里雾里,昏黄的灯泡在晃悠,哥们的舌头也有点大,我们都倒在炕上了。
第二天醒来已过了晌午,怎么也想不起来昨晚都干了些啥,一看满炕尽是空酒瓶子,横七竖八,烂马其糟,满瓶的只剩三四瓶了……
往事106 “ 折 箩 ”
曾经有过不少人问我:“你在北大荒待了十年,你觉得北大荒最好吃的东西都有些啥?”
这话问的!咱北大荒好吃的东西可多了去了!不胜枚举,手指头都掰不过来:象北大荒的豆腐、北大荒的木樨肉、北大荒的拔丝土豆、北大荒的猪肉炖粉条,等等,等等,当年吃不着的苦,如果能吃上,怎么吃也没个够。现如今北风南渐,这些东北菜全国人民都耳熟能详了。要说还有,不用考虑,我会脱口而出再加上一样,但我的回答可能上不了台面,也可能出乎绝大多数人的意料,那就是我们曾经吃过的—— “折箩”!
第一次知道“折箩”这个词,已经忘了到底是哪一年了,总之是下乡的头两年吧;也忘了到底是哪一个节日,反正连队搞了大会餐,整得挺丰盛。
我们平时吃得差,一年有数的那么一两回会餐,对知青来说就好比“旱地里下了一场及时雨啊,麦苗儿挂满了露水珠哇”,久旱逢甘霖。现在回想起来,我们有点像“老母猪进菜地—— 可脸造”。在食堂里团团坐定,都有点急不可耐。你想,“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不是绘画绣花,不能那样雅致,那样从容不迫,文质彬彬,那样温良恭俭让”,没有假模假式的客气,不等一声号令,大家伙争先恐后地伸家伙,一通风卷残云,幸好没噎着,先过一把瘾再说。
第二天没那好事了,得上食堂买饭,那菜不是象平日的总有个名称,比如“炒西葫芦”、“大头菜土豆片”等,那菜没有名称。
打了大半锅菜端回宿舍,掀起锅盖一细瞅,觉得特别面熟,那菜品种齐全,昨天会餐曾经吃过的菜全都有,全都搅和在一起了。擓一勺搁嘴里,哇!那个美味!我敢说平生没有吃过几回这么好吃的东西!
怎么比昨天的宴席还好吃?太奇了怪了!细一琢磨才恍然大悟,昨天我们傻呀,吃得太快了,狼吞虎咽,囫囵吞枣,活像猪八戒吃人参果—— 没咂摸出滋味来,白瞎了一桌菜!
大半锅的菜,哥两个侧坐在炕沿上一人一勺擓得快,一会儿就见底了。哥们心有不甘,端起锅子再上食堂,急匆匆的去,灰溜溜的来—— 没了!
这么好吃的东西叫啥?问问在食堂干活的上海知青,南方人哪知道?他们一脸茫然,一问三不知,说不出个道道来。再问问哈尔滨知青,可问对人了,他们很拽地说,嗨!那玩意儿叫“折箩”。
“折箩?”
啥折箩?听哈尔滨知青一白话,原来就是:“酒席吃罢后剩下的、没动过的菜肴,不问种类,全倒在一块儿一勺烩 ... ... ,就叫‘折箩’”。
没承想知青对这“折箩”趋之若骛。
“折箩”,属于“猪头肉上不得席”一类,在农场的艰辛岁月里,它却成了知青最企盼的美味之一,去食堂晚了还不赶趟了哪!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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