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寿义 老知青家园 2019-07-05
往事39 辘 轳 和 井
因为当过知青,恐怕一辈子也改变不了老农的本色了,喜欢看农村题材的电视连续剧。前些年看了《篱笆、女人和狗》、《辘轳、女人和井》,特别喜欢电视剧插曲“篱笆墙的影子”,土得掉渣的歌词,浓浓乡土气息的曲子,使我一下子就想起了农场的辘轳和井。
农场的水质不太好。曾经听坐地户说起过,1931 年“九一八”事变后,小鬼子入侵了东三省,小鬼子可奸了,曾经对东北的水质进行过化验,认为不太适合人的饮用。
我们在农场饮用的水,都是深深的井水。
记得分场有五口深水井( 不含“老点”和蚕场 ):一在家属区,一在“大院”,一在饲料房,一在原营房,一在机耕队。家属区的井外面盖着一间小房子,因此又叫“井房”;记忆中“大院”的井是露天的;饲料房的井在一栋房子里,这栋房子从东往西依次是:兽医室、知青宿舍(很小,仅能睡三人)、饲料房、井、粉坊。
井房的井口之上,是辘轳,辘轳的周长约有一米,上面整整齐齐地绕着两层井绳,井绳上吊着一只桶。辘轳的两侧是曲柄,又叫“辘轳把”,通常是两个人相向而立,齐心协力,摇动辘轳把,这样才能把水打上来。
从地面到井水水面有多深?我曾经探头朝井下看过,黑洞洞的,一股凉气,深不见底,辘轳把得放三十几圈才到水面,换句话说,就是三四十米。我们现在住房的层高一般在 2.80 米到 3.00 米之间,形象的说法:井深相当于十几层楼房那么高。
装满水的桶在出水的一刹那,特别沉,男知青都觉得累,更不用说女知青了。把一桶水从地面摇到十几层楼,没有一定的体力根本不行,女知青一个人一般难以打水,必须有两个人、最好有三个人合作:两人摇把,一人接桶,才勉强凑合。
打水不仅累,而且危险,特别是冬天,井台上都是高出地面的冰,走上去真正叫“如履"厚"冰,战战兢兢”,万一“出溜”下去,十有八九要成了井底之蛙。
北大荒的严寒,滴水成冰,不仅使井台上的冰越来越高,而且使井口越来越小,甚至放不下水桶。那时候就必须“穿冰”。由一个人拿着“冰穿”坐在筐里,好几个人拽着,从井口开始穿冰,穿下的冰块掉下水,好久才听到“通”的一声。
分场的井都没有井盖,小动物常去井边转悠找水喝,转着转着就下去了,水是喝饱了,可一肚子水也上不来了,井里常常发现有死猪死耗子。有一句歇后语叫“老牛掉在水井里—— 有劲使不上”,竟让我们在农场看到了真实版,这才明白东北语言之所以有强大的生命力,是有着其深厚的生活基础的。
农场的生活艰苦,劳动繁重,知青在苦难中磨砺,正如电视剧中所唱:
生活就象爬大山,
生活就象过大河,
一步一个深深的脚窝,
一个脚窝一首歌!
往事40 “跑腿的”行李
“木匠的斧子、瓦工的刀,跑腿的行李、大姑娘的腰。”东北的这一套“嗑”,说的是,这几样东西不能碰,或者说,不能随便碰。(特别说明:“大姑娘的腰”,不能称之为“东西”;琢磨了一个双休日,整整两天,冥思苦想,硬是没想出准确的表达方式来,只能对所有的“大姑娘”说一声抱歉!)
“跑腿的”行李,我的理解是:跑腿的,相当于今天的“打工一族”,哪儿有活奔哪儿,腿要勤,要“跑腿”;行李,也就是行李卷、铺盖卷;“卷铺盖走人”,说明被老板炒了鱿鱼,或者炒了老板的鱿鱼。
我一直以为,知青是“蚁族”的鼻祖,是“打工一族”的先驱,因此,我们也可以说是“跑腿的”,我们别无长物,除了一两个旧箱子,剩下的就是“行李”了。
农场的知青宿舍,通常都是南北两铺大炕,行李卷一字排开,挤挤挨挨,每人的“势力范围”、“疆域”,也就是七八十公分。
一般,我们的“行李”都是一床被子、一条褥子、一个枕头。晚上放下褥子、摊开被子睡觉;白天卷上褥子覆在被子上,累了可以躺在炕上,背靠“行李卷”,说个话、唠个嗑,或者打个盹,也算是比较自在。
有时侯在场院干活,中午可以回宿舍躺一会儿。吃完饭,个个都躺在炕上、靠着“行李”蒙头大睡,很快就进入梦乡了。总是觉得好像刚睡了不久,就听到尖利的哨声,伴随着队长的“出工了、出工了!”的吆喝,大家只好不情愿地爬起来。
在北方,主人让你进屋上炕是隆重的礼遇,连歌词里都有“热炕上坐呦,哎嗨哎嗨呦”。我们到了别的宿舍,一般就坐在炕沿上说话,因为没有凳子,说着说着就倒下了,躺着说。东北有一句话就叫:好吃不如饺子,好歇不如倒着。顺便说一句,倒着吃饺子,那才是最高境界,但没试过,知青可能都没有那样的福份。倒着不要紧,但我们会遵循“四不碰”规矩,“不碰”别人的行李,因为“跑腿的”行李卷,“一家一当”全在这儿了,可能会有“细软”在里面;如果“碰”了,瓜田李下,讲不清楚。
大概在 1975 年,“法家” 李主任要大刀阔斧地整顿知青宿舍内务:褥子全部放下,被子要四棱见方,一条线,一般齐,一般高。又让大家出钱凑份子,派人从镇上买来鲜艳的长条毛巾,把被子围起来。就像驴粪蛋子,外面挺光鲜,里面的被褥多久没晒洗了只有自己知道。
李主任,四十开外,风纪扣一直扣到下巴,有军人风范。不管我们在哪里干活,只要李主任“巡视”来了,总能挑一个制高点站着—— 这可能与他当过军人有关,有军事常识 —— 双手反剪在身后,微昂着头,冷眼向洋看世界,眼光慢慢地从右向左、又从左向右那么一扫,不怒自威,挺有派。
李主任讲话也很有特点,抑扬顿挫,口齿清楚,句型短,非常有感召力、感染力。
比如,我们在食堂开会,下面总有一些小会,会场纪律是不太好。轮到李主任讲话,压轴,李主任一定要等一会儿,扫视全场,等会场完全安静下来了,然后义正词严、一板一眼地说:“本来,我是,不想说了;但是,现在,我,实在"引"不住了!不得不说了!”李主任把“忍不住”说成“引不住”,使本来已经停止说话、正襟危坐的知青往往“引不住”要笑出声来。
李主任的“改貌”举措,确实体现了“法家”思想,也体现了他的铁腕,无奈知青的思想跟不上趟,因为:
—— 不实用。褥子放下,被子四棱见方,一条线,一般齐,一般高,那只是给人“看”的,用现在的话说,是“面子工程”、“形象工程”、“政绩工程”,但不能靠上去打盹了;
—— 劳动强度那么大,知青没地儿休息;
—— “威虎厅”里要烧炉子,两铺炕之间的走道有火墙、拐脖烟囱,还要烧炕,灰太大,被褥容易埋汰。洗晒被褥对知青、尤其对男知青来说,本来就是一项“工程”、难事儿。
记得李主任为了推广他的“改貌”工程,提出了“换位休息”的思想,就是你要休息,不是躺在自己的位置上,而是要躺在别人的位置上。据说“换位休息”的核心和好处是:休息完了会把别人的铺盖原样整理好。
我不是“法家”,所以直到现在也没有“深刻领会”李主任的用意,只是知道未征得主人同意,“跑腿的”行李是不能随便“碰”的。
“改貌”推行了一段时间,也着实“火”了一把,不久就无疾而终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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