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寿义 老知青家园 2019-07-03
往事03北安印象
北安第一次给我留下印象,其时我还没有到黑龙江去。
1969年,我报名去黑龙江并且获得批准,正忙着整理行装。一天突然想起:眼瞅着都快要出发了,还不知道究竟到黑龙江的哪一处呢。马上和哥哥一起去问工宣队。工宣队一听来意,十分客气,熟练地打开一张黑龙江地图,用铅笔指着一处,悬空划了一个圈,点击着,踌躇满志地说:“诺,就是这里,市安北!”
“市安北?”这么奇怪的地名!令人感到又新鲜又好奇。
哥哥和工宣队聊着,我又仔细查看地图,发现这张地图年代已经比较久远,地名的排列,还是依照从右到左的方式,其实应该是:“北安市”!
“北安市、北安市”,不就是“北京天安门”的简称吗?从此,北安,牢牢地记在了我的心里。
运载着满满一车知青的专列,经过七十多个小时的奔波,跨越千山万水,过绥化、海伦、赵光,缓缓驰向北安车站。车窗早已打开,我们都探出半个身子,贪婪地呼吸新鲜空气,看着窗外边陲小城的景色,远远地还看得见站台上站着好多人。
“北安!这就是北安,这就是我们的目的地吗?”,激动、好奇、新鲜,还夹杂着一点亲切。
车厢里躁动着,性急的已经站起身从行李架上拿旅行袋。随车护送的工宣队随即通过列车广播:北安不是我们的终点站,列车还要北上、还要北上,请大家不要下车,请大家不要下车!
列车还没停稳,呼啦啦,一下子窜上来一大帮子人。
在我的印象中,这趟专列一路上除了有时候见到车检的铁路工人拿着个小锤子从车厢的这头走到那头以外,再也没有过任何其他旅客上车,专列么。
从北安上车的这帮人,明显地比我们多了不少沧桑感,有的敞着怀,有的斜立着,有的在和我们套近乎,有的还抽着烟。聊下来,才知道他们是比我们早来黑龙江的苏家店、北安等农场的上海知青。有人拿出苹果、饼干等招待他们,他们也不客气,好像很久没吃了似的,马上狼吞虎咽起来。车厢乱哄哄的,我们的心乱糟糟的,平添了不少对前途、对前景的担忧。
列车缓缓启动,向二龙山屯方向运行;由于心里乱、堵得慌,老知青在哪个站下的车,现在已经忘了。
刚到农场最初的日子,我们基本处于“放羊”的状态,没有什么活,也不知道干什么活,好多人都到哈尔滨、北安去玩了。和几个伙伴一商量,我们也去了哈尔滨,从哈尔滨回农场的途中,特意去了北安。
第一次踏上北安的土地,不知为什么,心里漾起一种异样的、好像久违了的亲切感。北安马路不宽,但很整洁,小平房居多,饭店门口挂着“幌子”,车很少,也没怎么看到有公共汽车(看到过有公共汽车站牌),倒是不时有马车得得得地跑着,有的马脖子上还挂着一串铃,一路跑,洒下一路清脆的铃声,十分好听;印象很深的是,看到离火车站不远的“北方饭店”,占据着街角地的位置,两面临街,好像有四五层,这在当时,算得上是够气派的了。
整个北安呈现一种典型的北方小城的平和景象,感觉很温馨。
我们走在街上,很是扎眼,迎面不时有人停下来主动问我们是哪里人、多大啦?想家吗?我们一一如实回答,每每换来一声同情的叹息——让人真切地感受到东北人民的淳朴和实在。
走累了,就找了一家小饭馆吃饭。还记得胖胖的中年女服务员嗓门很豁亮地喊着:“木须肉、煸白肉、猪肉炖粉条——,啤酒一瓶——,水饺二斤——”。东北人把“肉”念成“又”,使我们觉得很好玩,很开心。女服务员主动和我们说话,也问我们是哪里人、多大啦?想家吗?样子似乎十分不舍,对我们特别关照,还嘱咐大师傅菜肴的量再大一些,其实东北菜的量本来就够大的。
吃饱了喝足了,和服务员道别,我们又开始逛街,游览市容,想多了解一些北安的风土人情……
往事04信 件
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
下乡在黑龙江农场,最记挂的,就是千里之外家里的情况;最盼望的,就是希望收到家信了。
还记得初到农场大约10天了,到达农场的平安信已经寄回去,家里的回信该到了吧?天天盼着。这天,通讯员从场部“求”回来一大书包信件,倒在写字桌上。呼拉一下子,大家伙团团围住写字桌,你争我抢,翻找自己的信件。有的“大丰收”,一下子收到二三封,兴高采烈;大多数收到了一封;还有几个伙伴,翻检了半天,没有自己的,很失望的走开了。
我也抢到了一封,赶紧找个僻静的地方,心扑通扑通的跳,撕开信封,抽出信纸看起来。
我小时候身体不好、非常瘦弱,又是我们家第一个去外地的,一去还去了那么远,父母当然舍不得。“儿行千里母担忧”,信中说,这些天,母亲经常睡不好:黑龙江冷不冷,馒头到底能不能吃得饱?要当心自己身体... ...,看着看着,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
回到宿舍,宿舍里一改往日的喧闹,多数人都在静静的看信,眼泪汪汪的,不知谁起的头,起先还是抹抹眼泪,抽泣两声,慢慢地哭出声来了!情绪是会传染的,又像决了堤的洪水一样,一旦冲破了缺口,就一发不可收拾了:一个哭出了声,其他本来偷偷抹泪的,再也抑制不住,也放开了声,最后,宿舍里哭声一片!有几个肩膀一抖一抖的,都哭成泪人了!
这里哭声响遏行云,自然惊动了当地干部,不知发生了什么大事,一溜小跑过来,一见就傻眼了:哪见过这阵势?这么多人、这么多大小伙子,集体的哭大鼻子!
家信,是我们在艰苦环境中最大的慰藉。
通讯员成了最受欢迎的人。他把我们对亲人的思念捎到场部,寄往家乡;从场部给我们带回亲人的关切和叮嘱。
我在农场十年,总共收到信件超过200封(父母的信由哥姐代写,哥姐另外分别给我来信,还有中小学同学等)。凡是我收到的信,全部按收到顺序,分门别类、整整齐齐地妥加保管。
后来,我拆信的时候,都是用当时流行的旅行小剪刀,在信封的右下角剪去一个很小的角,伸进剪刀,沿着右边轻轻挑开。所以,看完的信,乍一看,几乎就像没有拆开过一样。
超过200封的信件,深深地打着那个时代的烙印:许多信封上印有“毛主席语录”,有的贴有“保卫珍宝岛”、“样板戏”、“金训华”等纪念或特种邮票,“黑龙江北安”、“黑龙江德都”落地邮戳大多清晰;它是那个时代一个侧面的真实记录,它是我上山下乡的历史见证,也是我最珍贵的精神财富。
在我回上海时,许多日常用品都送掉了,只有我觉得有纪念意义的东西才留下,信件是必须随身带回的。
三四十年过去了,这200多封信件,还历久如新。
好几年前,我在新客站附近,好像是“不夜城”或“长安大厦”上面,有点记不清了,看一个知青上山下乡实物展,展示了许多知青用过的绿大衣、狗皮帽、茶缸、煤油灯等,也有信件;我随口自言自语说了句,我也有。工作人员听见马上和我说话,知道我有那么多信件,就说,“你要是拿出来展览,给你一个单独的展柜!”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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