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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我眼中的二哥梁晓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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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4-28 10:13:27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老知青家园  2018-07-13  作者:梁晓文




      第一次做鸟干粮的梁晓声

      二哥是个敢想敢干的人,这一秉性,在他上小学时就已形成了。

      那天早上二哥与往常一样背着书包上学去了,家中剩下三哥和我还有小妹,我和三哥就跪在炕上伏在我们家唯一的家当——那对铁皮箱子上画画,画的都是些连环画册上穿盔带甲的岳飞、杨家将什么的。小妹则品尝着母亲给她留下的糖果。忽然我们听到有人跳进院里的声音。那时我和三哥有看护小妹的任务和不许出门乱跑的规定,妈妈和两个哥哥都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去了,我们就把门闩好。起初我们还很害怕,后来听出了二哥的叫门声才放心地去开门。以前二哥也有走了不久又忙三活四地跑回来找书、找笔、找本的时候,可在这次二哥是背着书包回来的。我们惊奇地问二哥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二哥低头一笑说:“我们老师有病了,放假一天。”后来我们才知道那是二哥第一次旷课的记录。


      说完二哥把书包放在炕边就去洗手,以为手洗干净了便乐呵呵地对我们说:“二哥今天给你们做点好吃的。”他边说边学着母亲的样子打开每逢年节时才打开的面口袋,捧了三大捧面放在盆里和起来,边活边往里掺苏打粉,说这样面很快就会发起来。


      和好了面,他像模像样地盖好放在一边“醒”起来。然后便开始东翻西找,终于在母亲的箱子里找到了一个小布包。那是母亲年三十才拿出来做鸟干粮用的颜料,母亲叫它瑰子红。我们开始有点紧张地为二哥担起心来,便劝二哥别动这东西,母亲回来知道会生气的。可二哥却坚持说:“怎么会呢!我既要给你们露一下手艺,又要给母亲一个惊喜。”


      就这样,二哥开始了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做鸟干粮的记录。二哥的手很巧,他又使剪子又动刀,简直让我们看得眼花缭乱,转眼间一盆面已变成了满面板栩栩如生、体态各异的鸟干粮。金鱼的鳞是用笔帽一圈一圈压出来的,鱼眼睛是用红豆包一个面圈做成的,那如莲花瓣般的鱼尾是用手把鱼尾部的小圆面压扁,用刀割成四瓣,再用手逐瓣捏成尾状,用小刀划好尾线而成的。小刺猬身上的刺是用剪刀一剪一剪剪成的,眼睛也是用红豆做成的。还有石榴、莲花、鹊雀、盘龙什么的。


      二哥望着这些小东西乐得合不拢嘴,开始为它们着色。结果问题就出在着色上。我敢肯定地说,能做这些小东西是二哥每年三十从母亲那里学会的。但二哥却没能学会着色,也许他根本没有认真地看过母亲是怎样着色的。


      二哥把一粒粒瑰子红分别放在小东西的各关键部位,那认真劲真让你联想到锦上添花这个词,然后把小东西放到锅里去蒸……当我们盼到了那个“惊喜”的时刻到来的时候,也就是二哥打开锅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似的一瞬间。他一屁股坐在炕沿上,我们兄妹的6只眼睛也不禁盯着蒸锅,皱起了眉头。当我们看到那些小东西已经变成了满锅的紫黑色丑家伙时,便一起把埋怨的目光瞥向二哥。二哥当时几乎无地自容地红着脸说:“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那天母亲回家知道了这事没说二哥一句。只是告诉二哥,面不是放了苏打粉就能发起来的,着色时必须先把鸟干粮蒸好,把瑰子红用酒泡好才行……


      从那以后,我们再没见二哥蒸过干粮,我们知道这件事深深地挫伤了他的自尊心。


      变得严厉的梁晓声


    俗话说秉性难移,却没讲秉性不可移。其实人一旦改变了秉性,则不是走向成熟,就是陷入了幼稚而不能自拔。


梁晓声全家福


      1963年,动迁使我们坐着马车离开了我们出生的小屋,搬进了二哥文中称之为脏街的一个大杂院一间1958年大跃进盖起的板夹泥土房。那时我与三哥都已上学,三哥上小学三年,我上小学二年,二哥已经上初中了,也是大哥上初中时的母校29中学,大哥已被推荐到哈一中。一年后大哥考取了唐山铁道学院,母亲瞒着父亲同意大哥去上大学。


      大哥走后,二哥仿佛一下子成熟起来,以后便很少见他以往那甜甜的笑脸,开始学着大哥的样子管教起我们来,时常用略有结巴的口气,板起面孔训斥我们。对我的训斥更加严厉。二哥每接到小妹的一次告状,我便会尝到一次比大哥打我屁股板子还要严厉的体罚。在二哥看来,我们家从父亲那一辈就单传,倒了我们这一代,有了凤姐又不幸夭折,小妹是我们家唯一的女孩,又是最小的,不管对错,我们都应让着小妹,可那时我真的很难做到。


      记得有一次因我与妹妹争吵,二哥很生气,不但严厉地教训了我,还令我写出保证书贴在墙上,后来小妹见到墙上的保证书以为我是成心气她,便一把扯下来,二哥发现后又训斥我,多亏二哥的同学徐雁哥来家,才为我解了围。


      从教育方法讲,那时二哥既受过父母不同程度的体罚,二哥也把这种体罚不同程度地继承下来。但却没有丝毫影响我们这个家族的父子、母子情和兄弟兄妹情。二哥最孝敬父母,我对二哥也很敬重,我甚至想到如果不是二哥的严厉,我就会变得很放纵自己,缺少了做人应有的某种约束。


      善良的梁晓声


      二哥有时虽然显得严厉些,但却有着母亲赋予的善良之心,他从小就喜欢自然界的一切生物,怜惜落败花叶,为死去的小鸟小鸡流泪,给压死在被窝里的小猫挖坑下葬。

      我们搬到光仁街大杂院的一个雨天,一只不足一尺长黑白花的小狗跑到了我们家的小屋不停地叫着。母亲有心收养,又怕缺粮喂不活它。二哥见那小东西浑身湿漉漉地打着哆嗦,便再三央求母亲收养了花狗,起名花儿。


      两年后,花儿长大了,只是尾巴上有个白尖。邻居卢叔说这白尖不厉害,看不了家,就乘小花吃东西时用斧头剁掉了白尖。小花痛得直叫,出了不少血,二哥心疼的用布给它包扎好。为了花儿,二哥付出了不少,有点好吃的他忘不了给花儿,花儿是靠我们兄妹省吃节食长大的,小花也给我们带来了乐趣。


      尤其是二哥,他很喜欢与花儿玩耍,逗它。让它叼这叼那,东跑西跳的。花儿也很通人性,对二哥特别亲,每天早上送二哥上学到街口。他对二哥的声音特敏感,二哥每天放学回家,只要走到几十米的街口吹几声口哨,花儿无论在哪,在干什么,都会毫不犹豫地没命地狂奔着去迎接二哥。见到二哥,它就像见到多年未见到主人一样往二哥身上一扑一扑的,舔二哥的手。每当这时,二哥便露出满脸的笑容,不尽的喜悦。小花已成了二哥生活中不可缺少的朋友,二哥的许多愁苦,小花也能为他消除几分。

      可是不久小花竟被车轧死了。那天三哥去买豆腐,花儿便跟了去,三哥发现后就回来,过一会乘花儿不注意才悄悄地又去了。可是花儿发现后就一直顺着路追去,就在花儿已追到马路边时,一辆停放的汽车突然起动,花儿倒下了……三哥一手拎着盆,一手抱着花儿哭着回来了。我和妹妹见了也都哭了。我们把花儿放到棚子里。那时我们最怕二哥知道。


      果然,二哥回家第一句话就问:“花儿哪去了?我怎么吹了几声口哨它也不去接我?”听二哥一问,三哥就哭着把花儿被车轧死的事告诉了二哥。


      二哥听了呆愣了很久,后来问我们要棚子钥匙,我们没给他,与他一同去棚子看了小花。小花的颈部被压断了。我们准备把小花埋了,邻居刘大娘说太可惜了,我们知道刘大娘家生活更困难,就把小花送给了刘大娘,后来刘大娘送来一块肉,我们家谁也没吃。

      小花的死竟使二哥的情绪很坏,他沉默了有几个月。从那以后再未听二哥谈及狗的事儿,以至于他看到别的什么狗,或听谁谈起狗的话题时,二哥就会联想起他曾养过的那只小花狗……

      面临选择的梁晓声

      1968年,二哥和许多人一样机械地参加了红卫兵,抄写大字报,进入工厂学工劳动……

      忽一日下午,二哥的同学刘树启、徐雁等搀扶着一个面蒙白纱布的人走进了我家,顿时把母亲和我们吓了一跳,那样子使我们联想起大哥患病后被学院从唐山送回家时的情景。原来蒙白纱布的人正是二哥,因他深入车间工作时误将半盆汽油当水去浇未燃尽的炉火,被重新燃起的油火烧坏了脸。多亏当时人多火被熄灭了。

      二哥的脸好得很快,没留下疤痕,脸却显得白皙了许多。那时上山下乡运动也随之席卷全国了。二哥也曾产生过他一旦走了,家中母亲、病哥哥、弟弟妹妹谁来照顾的念头。

      那天二哥很高兴地从学校回来,和好了泥土,准备修补快要倒塌的父亲用干打垒方法盖起来的门斗。病情稍有好转的大哥笑呵呵地从外面回来冲二哥说:“绍生(梁晓声原名),你还是下乡去吧,户口我已经给你迁好了。”

      二哥听了,忙放下手中的托板和抹子,皱了半晌眉头,后来抬起头,语气沉重地对大哥说:“大哥,我是要走的,可你千万要照顾好这个家呀!”

      二哥走后,我们家更困难了,大哥的病也犯一次重一次,二哥在北大荒怎么样呢?

      艰苦的北大荒,锻炼了几代人的北大荒,你造就了一批又一批的北大荒人,你把二哥造就成了作家。我们为北大荒精神而无比自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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